——“小姐?”
——“……”
——“小姐?”
——“哦……嗯?”
——“我想問……你真的不打算接電話?”
——“啊,這個嘛……”
※
行使中的計程車後座上,被司機一語點醒的藤川涼透過反光鏡抱歉地向對方笑笑,終於將手中已經持續震動了二十來分鐘的手機的電板直接抽走,深深塞進了外套內側的口袋。現今距離她從藤川家的平安夜酒會狼狽出逃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個小時,計程車計價器突突往上跳的同時她的頭腦也逐漸清晰起來,之前被封閉在腦海深處的回憶開始快速倒灌。就像是從冰冷壓抑的深海中緩慢上浮,直到呼吸到了清洌的新鮮空氣。她想起剛才的自己在跡部與堂兄通電話的短暫時間間隙裡偷偷逃出了化妝室,將族徽和項鍊留給跡部,並從侍者那裡拿到寄存的外套後便坐電梯倉皇逃出酒店,徑直坐上了停靠在門外的這輛計程車<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向司機簡單交待了公寓的地址,那之後她便靠回椅背陷入漫長的沉默。
跡部,父母,律,樹……螢幕上顯示的名字不斷迴圈,沒有設定音量,嗡嗡的振動振得手發麻。
起初她還只是機械地將它們直接結束通話——不知道接通後該說些什麼,也因為害怕責罵不敢接,到後來乾脆放任不管。而那些長達幾十秒甚至更多的振動也在她的麻木中逐漸成了習慣,以至於在司機的好意提醒前藤川涼對此已經渾然不覺。
果然讓人擔心了呢……在回到現實後她不禁對自己苦笑,心想此刻留在宴會廳內的家人多半已經為她的貿然出逃亂作一團,而作為最後見證人的跡部也會難以向他們解釋——儘管她的心情他們或許全都明白。但事到如今,至少是在這個夜晚她已經無法回頭。不會再開手機,最多也就是在到家後打電話向家人報個平安。之後被埋怨也好被責備也好,這一切現在她不想她不管她不顧。
她需要時間和空間。逃到能夠讓自己的安心的地方,或許過了這個夜晚,當太陽再次升起時一切就會變好。
計程車早已駛出繁華的六本木,那些高樓那些店面那些纏滿彩燈的行道樹和在路上結伴行走的人們都被拋在了後面。
璀璨的燈光漸漸暗了下去,只剩下路燈與民居透出的燈光映亮前面的路。而當她下意識地抬起手在窗玻璃上胡亂劃道時便因為劃開了蒙在上面的霧氣看見了倒影中的自己:Kenzo的小禮服被包裹在大衣裡,透過敞開的衣領能看見因為取走了跡部給的項鍊而顯得空空蕩蕩的脖子。盤起的長髮也已經散了下來,在微弱的光線裡泛著淡金色的光。與此同時窗外的燈光因為疊影的關係在她的臉上閃現。那些燈光就這樣在她臉上迅速閃過,但並沒有將她的臉完全照亮,而只是溫柔模糊地照亮了她眼睛的四周。偶爾有那麼些瞬間那些燈火與她的瞳孔重疊,就像是夏日的焰火綻放在夜空中。
窗外的雪依舊沒有停,它們覆在樹枝屋頂或是地上,像是要將整座東京都染成銀白。
——“呵,今年冬天可冷得真早。”
司機的聲音從車前座傳來:“別說聖誕了,往年即使在元月新年裡,以東京的天氣來看也很少下雪呢。”
藤川涼禮貌客套地微笑附和,“是啊,冷得可真早,”說話的同時思緒卻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不久之前的那個夜晚。公寓附近商店街的超市門外,那個體貼地遞給她罐裝紅茶的關西少年也是像前座的司機這樣笑著說出同樣的話,而此刻他或許正在學校燈光璀璨的禮堂中,即將於每年一度的聖誕舞會和某個身穿華服的美麗女孩共舞。想到這裡她的內心裡忽然升騰起一種莫名的衝動,驅使她重新摸出手機——但在手指觸到開機鍵的那一刻又退縮。之後她遲疑了片刻,最後乾脆前傾身子扶上了駕駛座的椅背,“司機先生,”她試探著問,“您的手機……能不能借我用一下?”並在司機好奇卻又爽快的一句“好”中如願以償。
指尖在陌生的鍵盤上輕按,流暢地播下一串號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記得那麼清楚。
冗長的訊號音後,電話那端傳來了熟悉慵懶的嗓音,“もしもし?”
他就在那裡,聲音穿過東京上空的無數訊號,直到傳達到她的耳中。
那一刻藤川涼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回答對方,甚至究竟該不該發出任何聲音。她知道的只有,在她從司機手中接過手機到如今播下號碼的短暫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