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淨土。”
“哦。”
“佛教有八宗,神社無數。向一宗一神祈求,非大志向。大人眾多家臣當中,有信仰禪宗者,也有一心想去淨土之人,更有日蓮的信徒、天主教徒,貧僧希望,大人不要和人衝突,眷顧眾生,懷寬恕之心……”
“我有些明白了。”
“有些明白?嘿!”天海的語調帶著斥責,“神乃天地之神,佛道則是自然的妙用,要以智謀去調和自然。根本之道的果實只有一個,而花卻千差萬別,要讓每一種花都綻放不同的美……沒有此心,便不能治天下。由了生,由了死,一直到淨土顯現為止,都要不厭倦,不鬆懈。如此一來,大納言才能成為神。”
天海突然變了語調,家康的目光逐漸明亮起來。
“嘿。如今的世道,與此完全背道而馳!智者欺騙愚鈍,富庶虐待貧苦,強豪棄弱者不顧……彼此只剩下怨恨。怨恨可以產生什麼?會招來什麼?只有亂世!這些,大納言定深有體會了吧,還要一心前去淨土嗎?”
家康瞪大眼睛,默默注視著天海,好大工夫說不出話來。天海要家康認同每個人的信仰,卻獨攻擊他的信仰。仔細想想,其真是無禮,語氣也甚過分。可是家康沒有動惱,覺得天海完全說中了自己的心思。
家康已有識人之明。世間有謹守規矩禮儀,卻內心粗暴之人,有聰慧能幹,卻不敢疏忽之人,有誠實剛直之人,有輕薄嚴酷之人……可是這個叫天海的和尚究竟是何種人,他卻看不出來。天海有時能遵守規矩義理,有時傲慢,有時誠實,有時又令人覺得言語粗暴。這種千變萬化,便是因他學兼八宗?
人與人之間,若不能一見如故,就不能相交一生。這一點,天海從一開始就明白,所以他決定直擊家康內心。可是,家康竟無不快之感,實在奇妙。
“哦。”家康也逐漸虛心起來,“所以說,神明之心即天地,佛心乃是將天地和人聯成一體,是此意?”
“哈哈。”天海笑了起來,“畢竟是誠實之人,姑且作此想吧。”
“姑且……這麼說,還有深意?”
“傾聽法無邊,至理無邊。”
“是,有理。”家康已經陷入面對恩師的感覺中,頻頻點頭,“我曾受雪齋禪師嚴訓。禪師說,碰到困難時,要心中無物,這樣,道理便會顯現,便能心領神會了。‘無’便可通神明之心。”
“不!”天海笑道,“大納言應超越‘無’,此後要走在它前邊。”
“無的前面?”
“‘有’‘無’”相對,但因為它超越了最初的無,因此也非一般的相對。一般的相對,是敵對,是爭鬥,最多隻能破邪顯正,結果會留下怨恨。愈是將有無對立,怨恨就愈深……可是,現在不一般了。”
“能否詳告?”
“比如,這裡有筆。”
“筆……”
“有筆,就必須有紙。筆與紙,便是相對。筆與紙相輔相成,寫出文章……悟出這個道理,便已進了一步。大納言在某些方面,已經悟到了這些,例如,悟出君臣之道,從而體恤家臣……可是,若對方是關白,就有些行不通了。”
天海在這個時候提起關白,家康一臉苦澀地倚在扶几上,他正因此而苦惱。無論他如何勸諫,秀吉還是決意出兵,不容人反對。天海應不明白他的心情,這應是無心之言,但還是令家康相當不快。
“哈哈,”天海又笑了,“提起關白,似乎讓大人很是不快啊。筆和紙能寫出文章。而關白和大納言這樣的人,都不想給對方找麻煩。若是貧僧,就會藉此奇緣,發現世上最重要、最珍貴的東西。”
家康嘆了一聲,勉強盯住天海。天海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但……家康嘆道:“這個世上最珍貴之物是……”
“當然是萬世太平。”
“這正是我擔心的。”
“筆和紙,筆和紙,”天海道,“不能只想到破邪顯正。如此一來,爭執就會加深。關白既向海外出兵,大納言就要堅守海內。關白在外打了敗仗,天下也仍然要穩固如初。為了天下,大納言和關白必須和睦相處。請認定這個道理。若能如此,就沒有怨恨,也沒有憎惡,而是造福天下蒼生。”
家康雙眼光芒閃爍。正如天海所說,他與秀吉二人當前並無衝突,但是意見相左,對立便難免。
“種子不能自己發芽,要經過大地的孕育。請將關白視為大地吧。地有肥沃,也有貧瘠。這意味著,或許關白並非上好的土地,可若因此而任由種子腐爛,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