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不會貿然買下他。不過,照我們所見的幾隻獵犬看來,要找到小犬的父親恐怕相當困難。來源不明的雜種狗,大概有三種可以辨認的類別;淡褐色的大型長耳狗,身體長長的矮腳狗,以及那滿面皺紋與悲色的高瘦獵犬。
每個獵人都認為他的狗天賦異稟,隨時準備告訴你這狗的英勇威武事蹟。從主人的讚美詞聽來,這些狗似乎具有超能力,經過訓練之後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而且忠貞不渝。我們大感興趣,期待著在狩獵季節展開的那個週末,親眼看他們表演。也許我家小犬看了它們的榜樣,也能學著做點有用的事,別成天只曉得追蜥蜴、捉網球什麼的。
在我們附近的山谷,狩獵大事於週日清晨七點剛過就開始了。槍聲從屋左屋右,以及屋後的山區傳來。槍林彈雨的聲音,讓人覺得任何移動的物體都有中彈的可能。我帶狗兒出去散步時,特地帶著所能找到的最大一條白手帕,準備在必要時當做白旗,豎起投降。為謹慎起見,我們採取了繞過屋後,通往村子的步徑。我想,領到獵槍執照的人,應該都會遠離這人來人往的小道,往林深草密的山腹中去尋獵物吧。
聽不到鳥鳴。敏感的或有經驗的鳥,都在第一聲槍響之後,逃往比較安全的地方,例如北非或亞維依市中心去了。早年,獵人常把籠中鳥掛在樹上,引誘其他鳥靠近,然後一槍命中。現在法律不允許這麼做了,獵人得靠他的森林知識,輕手輕腳地去打獵。
我沒見到什麼森林知識豐富、躡手躡腳的人,但確實見到獵人、獵狗與槍彈,數量之多,足以打光法國南部所有的兔子與畫眉。他們並沒有往森林裡去;事實上,他們就在小道附近,三五成群地聚在空地上,說笑、抽菸,暖飲水瓶裡的酒,把香腸切成一片一片地吃。
至於真正的打獵——人與畫眉鳥的鬥智之戰——沒有進行的跡象。一定是清晨的那場槍戰,耗光了他們的子彈。
狗脖子上的鈴鐺
他們的狗,倒急欲上工。在狗屋裡圈了好幾個月,突然可以行動自由,又嗅到森林的氣息,他們興奮欲狂,鼻子靠近地面,來回嗅聞,拼命拉扯皮帶。
每條狗都繫著項圈,上掛銅鈴擋。據說這小鈴擋有雙重作用;二來標示狗正在何處追逐獵物,獵人好先佔據有利位置,準備來個迎頭痛擊;二來也免得在叢林中聽到聲音籟籟悉悉,以為是兔子或野豬,開槍之後才知道打中的是自家的狗。當然,有責任感的獵人決不會沒看清是什麼,就胡亂開槍——他們這樣告訴我。但我懷疑。喝了一早上的酒,叢林中如傳來沙沙之聲,難保不讓他們氣血翻騰;而發出沙沙之聲的,很可能是人。事實上,可能就是我。我想著是不是也該戴個鈴擋,免遭誤傷。
快到中午時分,鈴擋的另一妙用顯露出來了;避免獵人一趟狩獵下來,因走丟了狗而大失體面。獵犬才不是我想象中忠誠的動物,他們追隨鼻子的指引亂跑,渾然不知時光飛逝。他們弄不懂午餐時間一到,狩獵就要中止。掛了鈴擋,並不表示一經召喚他就過來,不過至少獵人大致曉得狗在何方。
快中午了,一個個穿著迷彩裝的人士走向停在路邊的汽車。只有幾個人有狗追隨,其他人則吹著口哨、喊著狗名,愈來愈不耐煩。樹林內,鈴擋叮咚;樹林外,惡聲四起,反應零落。狗主人的呼喚已轉為咆哮和詛咒。幾分鐘後,獵人發動車子回家去,大都無狗相伴。
不多久,我和妻子進午餐時,有三隻被棄的獵犬跑來,喝我們游泳池的水。我家兩頭母犬對他們那驟悍作風和異國風味大為傾慕。我們把他們圈在院子裡,卻不知道該怎麼狗歸原主。我們向福斯坦請教。
“不用管,”他說:“放他們去。那些獵人傍晚會再來,找不到狗的話,他們會留下一隻座墊。”
這一招總是收效,福斯坦說。狗在樹林裡走失,主人只須在最後見到他之處留下墊子之類,有狗屋氣味的東西。狗兒遲早會來到與他氣味相投的地方,等人來接他回去。
我們把三隻獵犬放走,它們撒腿便跑,發出興奮的叫聲。那是一種奇特的、悲哀的叫聲,不是吠,也不是號,而是嘆惋,像雙簧管奏出痛苦的悲鳴。福斯坦搖搖頭。“他們會流浪好幾天。”他不打獵,視獵人和獵犬為入侵者,討厭他們在他珍貴的葡萄藤邊打轉嗅聞。
葡萄季節
福斯坦告訴我們,他認為上桌的葡萄已經可以採收了,只等安莉修好卡車就動手。安莉是這個家的機械手,每年九月,她就要想辦法讓那輛採收葡萄的老爺卡車多幹些兒活。老爺車高壽已30歲了——可能還不止,福斯坦記不清——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