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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玩具。

�兒子的玩具都是放在抽屜裡的,兒子喜歡給他的玩具布熊、布狗、瓷貓、塑膠娃娃穿衣服。兒子總是反反覆覆地將它們的衣服脫下來,再穿上。穿上了,再脫下來。脫下外衣之後的那些玩具一下子變得陌生起來,它們變成了不真實的冒充者。

兒子就反覆地審視它們,觀察它們,然後再把外衣給它們穿好,讓它們重新變成熟悉的朋友。

�兒子總是把這些熟悉的朋友放在一個大抽屜裡,即使壞了,兒子也從不把它們丟棄。

�抽屜是玩具們的世界,是玩具們的家。

�可是此刻,象陰雲一般凝重的鐵抽屜已經拉開,躺在裡邊的大玩具,他們夫婦合力製作的這個玩具,必須從抽屜裡取出來了。

�“佑生,跟爸爸走——”

�於潮白的聲音親切而輕柔。當初兒子蹣跚學步時,於潮白就是用這種語調唸叨著,把一條長圍巾系在兒子的腰間,半提半拉地牽著兒子走。

�“佑生,跟媽媽走——”

�陸潔的聲音猶如香甜的誘鉺,在一條小魚的眼前顫動著,處心積慮地要把它釣起來。兒子見不得商廈的食品櫃檯,只要到了那些櫃檯前,他就會依偎著櫃檯裡的五光十色,做著徒勞無望的堅守。每逢遇到這種情形,做母親的陸潔就會用這種聲音,發出不容改變的勸哄。

�四歲的玩具走了,他直挺挺地躺著,繃緊了小嘴,一言不發。於潮白在前面託著他的頭,另外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分抬在架床的四周。這個可憐的小人兒,就這樣不情願地做著成人強加給他的最後一次出行。��這個小人兒,僅僅用四年的時間就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他有百天賀席的開始,也有殯儀館的結束,成人們給了他一個象成人一樣的完整。

�成人們的哀樂在殯儀館的廳堂裡徜徉,腳步猶如成人一樣平穩、持重。蹦蹦跳跳的小人兒呢,雀兒一樣輕巧毛躁的小人兒呢,此刻正安靜地躺在那些有血有肉的鮮花和無血無肉的假花叢中。他那描畫過的眉眼格外鮮明,面頰也被塗出兩團紅暈,望上去愈發酷似成人制作的一個小偶。

�陸潔和於潮白失神地接受著親友的唁慰,人人都看到了這對夫妻異乎尋常的悲傷,但是沒有人知悉隱在悲傷深層的,是他們那無以名狀的自責。

�最後的程式是到後院看煙囪。煙囪豎在藍天裡,那麼細那麼長。天呢,天沒有走,天在等著它,等著它靠上來。天是個怪物,你永遠琢磨不透天。你說它是藍的,它卻發灰,你說它灰了它卻又白。它似乎是透明的,然而你卻無法將它望穿。它高的時候,你覺得它正在離開你、甩下你,自顧自地遠去、遠去,遠得幾乎要消失了。

近的時候呢,它就貼在你的頭頂,用厚重的黑雲壓著你,好象要用一頂大帽子捂頭蓋臉地將你扣住。

�煙囪是靠在天的邊沿上的,天是救生的船,煙囪就象搭上舷沿的長梯。化為輕煙的生命一波連著一波,攀著那長梯接踵而去,猶如新生的蝦群,洶湧著登上了彼岸。

�陸潔仰著頭眯著眼,久久地凝視著煙囪與藍天相接相連的地方,那模樣象是在虔誠地祈禱。一團一團的煙們推著擁著擠著跳著笑著鬧著,哪一團是兒子佑生呢?

看,看那一個。那一個是圓腦袋,圓肩膀,這些部位都長得象陸潔,都有著柔和的曲線。瞧,身子拉長了,細長細長的,象於潮白了。窄腰長腿,猶如一隻孤獨的鷺鷥

�一個男人,一個孤零零的生命個體,他只是他自己,那是屬於他自己的細胞排列與組合,他與別的個體沒有生命意義上的聯絡。同樣,一個女人,一個孤獨的生命,她用面板圈圍起自己的疆域,以此守定了生物意義上的獨立。變化是由遊離出男體的那個細胞引發的,那是一個不安份的旅遊者,它攜著三十萬對遺傳基因,進入了女人的身體。不久,這個好動的旅遊者就遇上了女人的那個細胞,那個也帶著三十萬對遺傳基因的嫻靜的細胞。不知道是前者蠻橫地攻入了後者,抑或是後者寬容地接納了前者,總之,兩個細胞匯融了,形成了一個新的生命。

�新生命寄生在後者的體內,不斷地成長、成長在這個世界上,每個生命都註定是孤獨的,那新生命也不例外。它最終從母體脫離而出,於是,世上就多了一個獨立的生命個體。

�這就是男人、女人和他們的孩子。

�他們的孩子,這個新的生命個體帶著屬於男人和女人的遺傳基因,因此,這孩子才象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

�因了這個帶著雙方基因的孩子的存在,原本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