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語通譯大聲重複了一遍旅長的問話,俄國人忙不堪地點起腦袋。“求求您,大人,我已經獻出了所有財產,您答應過的,答應過不會傷害我們。”
朴樹點點頭,漫不經心地一揮手,“滾吧。”
維捷布斯克伯爵立刻連滾帶爬地竄出人群,敏捷的動作和肥胖的身軀毫不相稱。兩名隨從侍候著他翻上馬背,好似躲瘟神一樣落荒而去。
朴樹瞟一眼俄國人遠去的背影,從腰間解下鹿皮水袋,慢慢抿一口高麗黃酒,這才故作愕然地冷笑一聲:“喲,是我失計較了,怎麼能忘了把馬匹也算入財產價值來著?”他不慌不忙隨手抽出一支令箭向副官擲去,道:“派兩名斥侯跟上去,出兩裡地動手,把馬牽回來。”
“樸旅長。”一個清甜如泉的女聲突然響起,朴樹臉色一肅,立刻彈簧似的繃直身子,規規矩矩行了個帝國軍禮。“颯玥郡主殿下,我代表朝鮮兵團第三旅歡迎您!”
士兵組成的人牆向兩邊分開,颯玥郡主李華梅標誌性的猩猩紅織錦斗篷如一團燃燒的火焰照亮了人們的雙眼。漂亮的麂子皮勾邊長靴一夾馬腹,純白的騍馬小步向前,幾乎湊到朴樹的面前才停了下來。“那麼,你在這裡幹什麼,樸旅長?”
“帝國朝鮮兵團第三旅旅長朴樹,奉命率所部向斯摩稜斯克方向進軍!”
“我是說現在。”李華梅纖細漂亮的柳眉突然一皺,話音中也帶上了北地的寒氣。“對於第三旅,我似乎聽到一些不好的傳聞,一些關乎軍紀的傳聞。”
“以薊州訓練營的名義,第三旅的軍紀無可挑剔,郡主殿下!”
“那麼,你們在這裡幹什麼?”李華梅一字一頓地重複說道,“維捷布斯克伯爵恐怕不是第一個被你縱容士兵搶劫的領主吧。”她刻意地在“搶劫”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兩眼中閃過一輪銳利的寒光。
“郡主殿下,下官是在完成統帥部下達的作戰指令。”
“統帥部什麼時候下達過這樣的命令?讓你公然率軍搶劫地方貴族?”
“著朝鮮第三旅向斯摩稜斯克方向移動,搜尋並殲滅一切懷敵意之軍民,亟需錢糧物資於沿途自行補給。此命令即刻生效。”朴樹從袖鎧裡摸出一張整齊疊好的檔案,從容展開大聲地念了出來。及到末尾,他略微提了提聲音,“帝國首相蕭弈天。”
颯玥郡主不由輕咬起嘴唇,有些惱火地回答道:“即便如此,我看不到任何理由,可以允許你殺死這些沒有任何武裝的平民。”
“戰爭中沒有平民,殿下。我原以為,您還記得發生在日本島原的那些事。”
“現在不一樣了!”李華梅大聲說道,暗暗攥緊了手心。“這裡不是日本,我們也不再為了仇恨而戰。”
“是的,不一樣了”朴樹沉默了片刻,低沉著聲音說道:“我們曾經揹負著同樣的仇恨,倭人殺死了我們的親人和朋友,我們正是為了復仇而選擇戰鬥。”他突然自嘲似地輕笑了兩聲,“當仇恨成為過去,我尊貴的郡主殿下,現在的您為何而戰?為誰而戰?”
李華梅一時語塞,躑躅無言。朴樹卻又繼續道:“殿下,現在的您,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中華人。可我們不是。復仇已經結束,我們的戰爭卻不能結束。”他的聲音帶上了幾分沙啞疲憊,“斬首十級,能夠讓一名外籍兵獲得帝國公民的身份。為了更好的未來,我們必須頂盔貫甲,踏著刀鋒步步前行。這,是高高在上的您,所能明白的嗎?”
“就為了成為一個明人?真有那麼重要嗎?”
“這場遠征路上,我也曾走過一些國家,目睹那些黑暗而野蠻的世界。而大明,是照亮夜空的燈塔。”朴樹有些出神地遙望天際,喃喃地說道,“這是一個給你公正的國度,以才學而非出身衡量人們價值;這是一個給你自由的國度,允許人們為自己的命運作出選擇;這是一個給你尊重的國度,看不到酷吏的暴虐和苛法的禁錮;這是一個給你安全的國度,有著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誓言!對我我們,成千上萬的朝鮮外籍兵來說,這就是夢——中國夢。”
李華梅輕輕地苦笑一聲,“你不明白,朴樹。事情並不總像你想象的那樣以你的檔案,要成為一名帝國公民並不算難;但我懷疑,就算終此一生,你也未必能得到接納,成為一名真正的中華人。”
“這些真的重要嗎?殿下,我只是一個普通武人,不在乎到底是誰統治著這個帝國,也不在乎他們有什麼樣的野心。我的夢想也很簡單,能讓我們的子孫遠離貧賤與迫害,堂堂正正活個人樣,那就夠了。這不是一個完美國度,但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