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秦來到武惟揚書房時,江天河和季百川已經到了,這兩人向來一起出沒,很少見他們落單過,他們二人湊在一起輕聲討論著什麼,武惟揚照常沒形象地靠在他那張鋪了張熊皮的太師椅上,一腳擱在小几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殷不在則蹲在一旁興高采烈地逗弄著踏雪。
看到蘇北秦進來,江天河只是抬了抬眼,武惟揚揉了揉眼睛,睏意頓時消失無蹤,他對著蘇北秦招招手道:“師爺來了,快坐吧。”
儘管這些日子蘇北秦的身體調養得不錯,他的面板依舊白的像冬日初雪,只有在露出一絲微笑時才總算有了一絲人氣,他向在場的人打過招呼之後便坐到武惟揚身邊的椅子上,這間書房的位置不甚好,處在陽光照射不到的位置,即便燃了火爐,依舊給人一種陰冷潮溼的感覺,特別是穿堂風吹過的時候,蘇北秦的手背都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武惟揚囑咐殷不在將大門關了,自己呵暖了雙手在蘇北秦的手背上細細地揉搓著,蘇北秦方才聽四兒說武惟揚有急事找才匆匆忙忙趕過來的,現下見著武惟揚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便抬了抬眼皮,不悅道:“找我何事?”
聞言,武惟揚的眼睛總算從蘇北秦分明清晰的骨節挪到蘇北秦的臉上,撓了撓後腦勺,嘴角一勾便露出淺淺的酒窩,“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想告訴你一聲,皇帝已經將割讓城池的事情昭告天下了。”
蘇北秦不免一怔,詫異道:“這麼快?才半個月的時間怎地就……”他像是想到什麼,話語戛然而止,洛大人雖在京中掛著將軍的名頭,實際上兵權早已被順光帝收了,既然連洛大人都能靠著自己的線人知曉順光帝的決定,那在這半個月裡,割讓城池的訊息恐怕早在達官顯貴一層傳遍了,順光帝逼不得已,才會早早地將這訊息昭告天下。
武惟揚伸手將蘇北秦的嘴角往上挑了挑,但他的手一離開,嘴角便又往下掛了,他撇了撇嘴,縮回手攏在袖中,滿不在乎道:“不必詫異什麼,一開始就應該想到會走到這般境地,這種事,若在太平時期或許能瞞個兩三月,可現下上至官員下至百姓,都對唐澤霖不滿,自然有人盼著天下大亂,早早捅破這層窗戶紙,不止對我們有好處,恐怕對突厥也有好處。”
武惟揚這番話擺明了指的是丞相故意將這資訊散佈出去,這奸相收了突厥的好處,當然要替突厥把事情辦好,這訊息一旦傳遍天下,對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大唐朝無疑是雪上加霜,各地紛爭四起,而突厥只要養好兵馬,坐收漁翁之利。
蘇北秦挺直腰背坐著,握著椅子扶手的手指早已泛了白,他面色陰沉問道:“主上那邊有何動靜?”
武惟揚揣著手,向著殷不在努努嘴,殷不在的注意力這才從踏雪身上挪開,他輕咳一聲回答道:“今早才收到探子的來信,說主上那邊氣得不行,但是沒有其他動作。”
依著武惟揚的身份,他不便在京城安插內線,而殷不在身份乾淨,又自幼在京中長大,對京城環境極其熟悉,因而這些事都是殷不在來負責的。
武惟揚的腳尖點著小几搖來晃去,漫不經心道:“他那人疑心病重,除了幾位鎮守邊關的將軍,其他將軍的兵權早被他奪了,他們整日在京城吃喝玩樂唐澤霖倒不管,一旦他們說要帶兵上陣,唐澤霖反倒要訓斥他們,你說世上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若不是怕自己離開皇宮,手下的人會趁機造反,他早就自己帶兵打仗去了。”
蘇北秦聞言,稍稍沉默了一會兒,便轉向殷不在問道:“各地反映如何?”
殷不在瞧著蘇北秦陡然蒼白的面色著實有些不忍,他知道蘇北秦不是為朝堂之上的人擔心,而是為即將身處戰火的百姓擔憂,然而這一戰已是不可避免,蘇北秦就是知道如此,才會選擇幫助武惟揚,天下確實需要一位明君,這點武惟揚不論是從聲譽還是從才能上來講,都遠優於他人。若在這之前,唐澤霖有一丁點悔過之意,且誠懇地做出樣子,蘇北秦都不至於如此,殷不在倒了杯熱茶遞到蘇北秦的手中,回道:“幾個富庶的地方尚無反應,而幾個先前鬧災荒的地方已有人開始集結人馬了。”
蘇北秦放軟了身子,往後靠在椅背上,他呼了一口氣,啜了口熱茶,唇角驀然上勾揚起一抹笑容,然而配上他白若霜雪的面色卻怎地都有一股冷冰冰的勁兒,“終於要開始了。”蘇北秦喃喃道。
武惟揚原本斂著的長睫輕顫了一下,他懶洋洋地轉動瞳孔望向蘇北秦,輕笑道:“師爺稍安勿躁,現下恐怕還不到出兵的時節。”
有一縷陽光穿過窗紙照射進來,正好投到蘇北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