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他們閉著眼睛,神色安詳。
“慢慢往前劃!”
沒有人爭先恐後地爬上小艇,至少現在翻船的可能性不大了。
船員們一個接一個撈起船邊浮著的人,又一個接一個放下,如同流水線上的工人檢查著產品。
“小心別打著他們。”
勞伊重重嘆了一口氣,眼睛無神地盯著前方,牙齒咬緊了嘴唇。
“有活的人嗎?”一片死寂中,勞伊大聲的、變調的呼喊回蕩著。
沒有任何迴音。
“好像沒有。”一名船員舉著燈光,用探照燈似的目光掃射著回答。
“仔細檢視。”
他們不可能都死了。
繁星萬點,點綴著悽迷蒼茫的夜空。
為什麼四月,北大西洋的夜空會燦爛如許。
莫非,在同一時間裡有太多的靈魂升到了天上,去點綴那無邊的黑幕?
水中,白色救生衣在黑色的海面中猶如一片片綻放的白蓮,在群星璀璨的天幕下,居然透露出別樣的美麗。
一名船員發現了什麼,用槳將一個漂浮的物體划過來。
那是一個母親和她懷裡的嬰兒。在黃色的燈光下,安詳的神態就像剛剛睡熟。
嬰兒的小臉皺皺巴巴的,彷彿心懷不滿,下一刻就會放聲大哭。
寒冷把他們雕琢成冰凍的藝術品,然後放逐在蒼茫的大海,隨波漂盪。
“我們等的太久了。”勞伊的耳朵、鼻尖和嘴唇都變成玫瑰紅色,“繼續檢查!繼續找!”
“還有沒有人活著!有人聽的見嗎?”抑揚頓挫、每個音節都清清楚楚的英國口音一遍一遍,執著地迴響。
大西洋上的星空深邃而遼遠,漫天的星斗就像淚珠,點點滴滴,灑滿天宇。淡藍的,淡黃的,純白的,遠遠近近,深深淺淺。
最無情的命運,此刻也像在落淚。
“傑克!你聽見什麼了嗎?傑克!……我們有救了!”喑啞的聲音在加上狂喜,顯得空洞詭異。
傑克歪著的腦袋靠在卡爾的手臂上,握住卡爾的手似乎緊了一點。
救生艇迎面而來,但燈光並沒有落在他們身上。
卡爾用顫抖的幾乎不能移動的手,將僅剩的六七根火柴倒在手心裡,用手指捻起來在汗溼的火柴盒上划著,舉起冰冷僵硬如同冰柱和石柱的胳膊。
像自由女神舉起了火炬。
橘紅的光芒跳躍在漆黑暗藍的海面。
“還有人活著!”
明亮的燈光照進眼裡,刺目而奪目。
卡爾睜大眼睛,高舉著手臂。
兩人被拖上救生艇。
一個船員抱過一條毯子,小聲說:“我們害怕毯子不夠用,您介意與這位先生共用一條嗎?”船員大概知道卡爾沒有力氣回答,於是他把毯子蓋在兩人身上。
卡爾隱約注意到,那是一條有著藍色和棕色的蘇格蘭式條紋的毛毯。
勞伊遞上一個扁平的銀色酒壺,裡面是船員喝的、不太上檔次的朗姆酒,放在卡爾顫抖的唇邊。
卡爾條件反射地吞嚥下去幾大口,顧不得被嗆到。
烈酒的甜味在口腔裡蔓延,一直蔓延到大腦。朗姆酒把帶著生機的暖流帶到他的手臂和雙腿,他感到恢復知覺的劇痛。
很好,像傑克說的那樣,疼痛這說明我還活著。
然後卡爾勉強端起酒壺,對勞伊擺擺手示意沒事了。他含了一口酒,在口腔裡溫了片刻,鑽進毯子下面,對準了傑克的唇。
傑克吞下了這口酒,但卡爾感覺不到他的呼吸。
“醒過來!”他用力說,儘管發出的聲音不過比蚊子大幾分貝,“求求你,醒過來!我們得救了!”
他突然想起學校裡學過的急救課程,於是他的手立刻按上了傑克的手臂,使勁揉著、按摩著。
傑克的頭沉甸甸地靠在卡爾胸前,一動不動。他用力揉^搓著傑克全身,他急切而輕柔地敲打著傑克的臉頰。
黑色的眉毛鑲嵌在蒼白冰冷的臉上,觸目驚心。
“我不會放棄的,傑克,永不放棄。”
“卡爾。”
也許一個世紀已經過去了。
那樣微弱的、細不可聞的一聲呼喚,對卡爾來說,卻不異於十二級地震和十二級狂風。
他匆忙喝一口酒,對著傑克的嘴唇度過去。
酒汁從膠合的四片嘴唇之間滑下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