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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花瓣上有幾道枯敗的痕跡。舍子花,彼岸花,花葉兩不見,它的確適合開在蒼涼的黃泉,因為這是它給亡者帶去的最後一抹亮色。我蹲下身體,用手撫過花朵,輕聲說:“感謝你一直守護他們,那麼多年辛苦你了。”花朵被風微微地吹動著,傳來一陣清幽的香氣。

我看了好一會兒,回頭發現不知何時,白翌站在了我的身後。我擦了擦眼淚,對他說道:“我們回家吧。”白翌笑了笑沒說話,只是跟著我轉身,我們並肩走在樹蔭的小道上,離開了這幢擁有許多故事的花園洋房。

第十一回:湘西屍蠱

人死了就消失了。但世界上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就那麼消失殆盡,於是活人開始為死人張羅東西,佈置所謂死後的生活。殯葬一條龍,一疊疊鈔票全都砸在棺材本上。有些人活著的時候遭罪,死了倒是享受了次凱迪拉克的接送,只不過目的地是火葬場罷了。

今天又是我晚睡,洗完澡準備鑽被子的時候,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我接起電話,發現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心裡暗想這是誰啊,大半夜還不睡覺。我接起電話開口詢問,聽筒裡傳來刺耳的雜音,就連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怪怪的。我心裡有些煩躁,喂喂地喊得好似《渡江偵察記》裡的聯絡員一般,漸漸地估計訊號好些了,總算聽清了電話那頭的聲音。說話的是一個男子,聲音很沙啞,好像被人卡著脖子一樣,一口湖南瀘溪縣的方言,我以前有一個同學是那裡人,所以大概可以聽明白些他的話。他要找的人是白翌,我擋著話筒,歪頭對床上的白翌喊道:“老白起來!有人找!”

白翌一般晚上睡得早,我扯著嗓子喊之後,他身體微微一激靈,然後爬起來摸眼鏡,接過電話就往我腦門上拍了一下說:“半夜能不能不要吊著你那破鑼嗓子鬼喊?頭都被你喊疼了!”說完就客氣地對著話筒說,“你好,哪位?”

我做了一個鬼臉,也在旁邊聽著,電話的雜音依然很大,聲音就像是壞了的電視機發出的沙沙聲。白翌聽了一會,認真地點點頭回複道:“知道了,我會盡快過去。”

他掛掉電話,裹了件外套坐在床上。掛鐘的指標正好指向十二點,門外還有一些炮竹用不掉的人,玩命般噼裡啪啦地放著鞭炮。他盯著掛鐘看了好一會,然後像想到什麼似的對我說:“你對死人有什麼看法?”

我摸摸頭,瞥了他一眼,心裡想:大過年的你別觸黴頭好不好?但還是回答他道:“沒看法,死人就是掛掉的活人,死者為大,生人避諱。”

他認真地點點頭說:“很好,有這覺悟不錯!你要不要跟我去次湘西?”

我莫名其妙說:“去那裡做什麼,看趕屍?”

他搖了搖頭說:“不是,是我的太外公十週年祭慶,家人都要去,所以我想你如果不忌諱,也去看看吧。”

歪頭想了半天,這段時間的確很無聊,年算是過得只剩下尾巴了。因為不回去過年,父母給寄來些錢,但是沒怎麼用,來回路費是夠的,更何況據說那裡的風景極好,美麗的苗疆,到處是神秘而奇特的民風。那麼想著我點頭拍白翌的肩膀說:“可以啊,我和你一起去看看,順便當做旅遊,話說你親戚管住管飯不?”

白翌摸著下巴思考了下說:“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去我該怎麼介紹你,畢竟……”

我想也是啊,人家家裡的祭祀典禮,幹嘛要我去?但是那裡現在旅遊開發,應該值得一看,所以要真因為想不出名堂不去我也有點不甘心。他看了看天花板,眼睛往我這裡一瞟說道:“媳婦這個身份很不錯啊!”

又是這個詞……我忍無可忍,終於在沉默中爆發了,一拳先毫不留情地招呼在白翌身上,某人一直在挑戰我的忍耐底線,一拳捶過去也是他活該。終於在互相捶打的胡鬧中結束了這場關於旅行的談話,我理理凌亂的衣服,甩甩頭髮,一直握緊的拳頭已經抖了,持久戰不是我的長項,再鬧下去還是我吃虧,所以認栽,只能撂下句狠話,回自己的床睡覺去了,心裡想:不去就不去,總有機會去的……美麗的鳳凰古城,美麗的苗疆少女……

沒想到第二天白翌居然也給我買了火車票,這讓我對昨天打的架感到有一些不好意思,口氣也軟下來了不少。從這一點來看,白翌這個人是不會因為打一場架就破壞了我倆的革命感情的。我雖然依舊板著個臉收下了票,但心裡樂呵呵地,白翌瞅著我的細微表情說:“不生氣了?那麼說正事了,因為祭典有些趕,本來過年要我過去的,但是火車票不好買,所以現在才來電話。下午就要出發,你整理一些東西,然後我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