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是薛月月滿臉無奈地笑著:“我還得跪著呢,怎麼喝?你喝吧,別浪費了。”施媛媛只留意到她被抽得流血不止的手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回倒比先前堅強許多,還不至於泣不成聲。施媛媛拿著白瓷湯匙,送到她唇畔,抽抽噎噎道:“我餵你喝,我餵你喝……阿月,這是我親自熬的,你嚐嚐我的手藝。七皇姐說過很好喝!”就著她的嫩爪子,薛月月啜了一口,入口濃香,清甜而不膩,許是經過秘製的方子,才能熬出這麼好喝的湯。她又喝了幾口,不禁打趣一二:“這可幸福死我啦,我長這麼大,還沒有人特意給我熬過湯,還親自餵我喝。阿媛,你真好。”施媛媛小臉微紅,垂首不語。過了一會兒,她才突然小聲說了一句什麼,薛月月沒聽清,嚼著蓮子口齒含糊不清道:“什麼?”瓷娃娃臉更紅了,活脫脫成了西紅柿。“我、我說……阿月,你劍術好,身手好,相貌好,性格也好,什麼都好。我……很喜歡你。阿月,你等我,我不會再讓你受傷了!”小姑娘羞答答的不象話,薛月月心神一漾,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腦袋,目光柔和,難得沒有大大咧咧地駁回去。撤冰的人很快來了,一個時辰也很快就過去了。……太乙二年十一月,女帝大捷歸來,與此同時,舉國同慶,身懷六甲的訊息也傳遍了整個大洪,可謂是雙喜臨門。養在深宮的左子鴻染了風寒,略感不適,卻也期待著她歸來。一旦產下皇子,陰陽逆轉之象,即可迴歸正軌。然而,人未歸,風雨欲來。左太傅急病暴斃,女帝直赴左府為其弔唁,整個後宮已被一片烏雲所籠罩。 朝堂風雲短短半年,安南國在猛攻之下,毫無喘息反擊之餘地,加上軍資不足,遭南溪國突襲加入,迅速敗下陣來,對大洪俯首稱臣。一時之間,施羨魚驍勇巾幗之名,人人聞風喪膽。月影朦朧,年輕的女帝尚未褪下素衣,妖嬈墨髮間的白簪花分外刺眼。她身姿嫋娜,踏哀歌而至。自打赴了鄭氏生辰宴,不知是吃錯了什麼,左子鴻上吐下瀉後高燒不止,染了風寒,病得厲害,只能臥床恭迎。“見過陛下,子鴻在此恭祝陛下大捷歸來。”玉寧殿毫無人煙,床邊小案上放了一碗褐色湯藥,已然涼了,但還是絲毫未動。左子鴻抬手掩唇,重重咳了兩聲,不動聲色將咳出的血擦在身後被褥上。她挺著鼓起的小腹,眉眼精緻如初,左手覆上腰間連日飲血的劍柄,右手執了一柄牡丹團扇,身後是貼身內侍二人。連正眼都不屑瞧他一眼般,施羨魚彎腰撿起階前絲帕,上面繡了戲水鴛鴦一雙。說認不出這帕子,那是假的,前一段時日,鄭氏、李氏曾造訪玉寧殿,當中鄭氏的帕子,便是一雙戲水鴛鴦,其大膽作風,叫他不得不印象深刻。君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寒聲斥道:“左子鴻,你膽子不小,竟敢視宮規如無物,與後宮嬪妃私會,不忌男女親疏大防?”看來,一切巧合並非巧合,竟是有備而來。白衣相襯,左子鴻輕笑一聲,並未回答,只執意伸手去拿桌上的胭脂盒,食指一蘸,在眉心點了一抹硃砂,風華再盛,笑意盈盈,再無半分病氣有跡可循。“陛下,可否過來抱一抱子鴻?子鴻等你許久了,久到快要等不下去了。”啪答一聲,牡丹扇面沾了灰塵,落在地上。施羨魚不予理會,左手抽出長劍,劍鋒抵在他頸前,神色肅穆:“你可知錯?念在孩兒情面,孤可以讓你自行選一個體面的死法。”復仇?她曾說將在三年以內,滅他滿門,讓左氏付出代價。沒想到,這一日,竟來得這樣快。左右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左子鴻不打算辯解,只垂眸道:“子鴻何錯之有?世人皆在爭拗對錯,殊不知,三言兩語便能將黑是非顛倒。”誰對誰錯,早已沒了意義。施羨魚笑了笑,道:“你不錯,孤便要大錯特錯。孤錯了,整個大洪便要亂了。”聞言,他一怔,又頷首以示認同。“從前子鴻覺著陛下總是故作高興,實際上缺了點什麼,才難以真情流露。今兒個方知,陛下缺的是一顆心。”“放肆!你以為,你還配當孤的皇后?”賣弄口舌之利,哪能自保,哪能保住他人?劍鋒微微陷入白皙肌膚,細微血絲緩緩滑落。這是一柄寶劍,不在於做工有多貴,外觀有多精緻,而是在於削鐵如泥,殺人從不沾血。窗外月桂飄香,風雅之地,藏的是勾心爭角,而非風花雪月。左子鴻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出奇,又莞爾一笑:“能死在陛下手中,乃子鴻之幸,左氏滿門之榮。家父承蒙陛下垂憐,九泉之下恭候陛下大駕。”孩兒的娘,比他想象中還要狠心。他往劍上一撞,血濺三尺,將白綾添了數朵泣血牡丹,形成一種妖異的美。一劍穿喉,他猛然想起什麼重要的事,目光落在她鼓起的腹部,斷斷續續道:“孩兒,鈞、鈞……照玉……”可惜,這句話來不及說得完整。他撐了片刻,脖子一歪,身首幾乎分離,已然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