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走時囑咐他看著醫館。
他依然蒙著臉,如今是華大夫親手蒙的,透了幾分雅緻,一見就知是受傷,無人討嫌地來揭。住了十天半月,病人曉得他不會說話,不忍差遣他,反而屢屢送他小玩意。他有了自己的玩具,麵粉娃娃,草螞蚱和漂亮的黑石子。後者讓他想到小石頭,但他竟不記得她的模樣了,好像過去了很久很久。
可惜半個月過去,他的嗓子像鴨子,依然無法開言。華大夫苦思冥想,翻遍醫書,換了十幾味藥,重開一方。他放心地喝著,苦中有甘,比他在山上的草根湯好喝太多。病沒醫好,人是孤兒,善良的華大夫不忍心叫他走,於是他滯留醫館。不過他的年歲實在太小,既不識字,也沒力氣,就算想打雜,做不了什麼事。對華大夫來說,不過多了一個聽他說話的病人罷了。
這個病人不僅聽話,更無怨言。因而幾次挫折下來,華大夫毫不厭煩,興致勃勃地為他繼續開下一劑湯藥。很多年以後,他想起這件往事,才明白華大夫可能只是喜歡做醫生,他是華大夫最好的試藥者。不過即便如此,在寒冬收留了他的華大夫,仍是他最大的恩人。
換過七、八次藥後,冬去春來,他突然開口說話了。
那時華大夫出門採藥,他掃完了地上的草藥末,聽到輕輕的敲門聲。開門,是一個比他年紀稍長几歲的垂髫幼女,略高他一些,藍花布衣裙。他覺得她真是靚麗極了,睜大眼看得發呆。
“我娘病了,華大夫在嗎?”她脆脆的聲音像折藕。他搖搖頭,怕她不懂,又搖手。小丫頭失望地問:“幾時會回來?我娘病得厲害。”
“剛……走……”他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不想讓她看出他的困窘。說完話,他又驚又喜,裹布下洋溢著無人見到的笑容,暗自快樂著。
“那怎麼辦?”她眼圈一紅,險險要當了他哭出來。
“不……怕。一、回、來……我、叫、他。”
小丫頭微笑,伸手摸摸他頭上綁的布條,“疼嗎?”
他又是搖頭。
“等華大夫治好我娘,我再來找你玩。”她說了住處,叮囑他要把口信傳到,華大夫一回來,就請他來她家裡。
小丫頭走後,他心急火燎地在醫館裡亂竄。華大夫幾時回來呢?
直到黃昏,醫館裡沒有再出現一個人,華大夫的身影始終不見。晚上他胡亂想著心事,但是身體由不得他做主,疲倦的他很快睡著了。
次日,有病人一大早上門,他連說帶比劃,告訴對方華大夫一夜未歸。這是個熱心人,連忙叫了人來商量,一群街坊討論的結局是山上出事了。幾個壯實的男子提了傢伙上山,午後,有人先下山,說華大夫跌到溝裡,折了一條腿,拿擔架去,馬上會被抬回來。折騰了半個時辰,總算將華大夫安全救回醫館。
華大夫苦了臉叫他幫忙抓藥。他看到華大夫的傷勢,知道沒法子給那個小丫頭的娘看病,非常傷心。他欠小丫頭一個承諾,這使他在煎藥時抑鬱寡歡。但華大夫卻很高興,終於聽到他會說話,儘管時常詞不連句。
在華大夫一心覺得自己是神醫,醫好了他的啞病時,輪到他為華大夫端藥。
“小藥罐兒,”華大夫親暱地叫他,這是開第三帖藥時起的綽號,“你如今會說話了,長大後就不會是個啞巴。其實你只是嗓子腫了,把上面的肉瘤去了,就好了。”
他似懂非懂,透過裹布望著華大夫。
“唉,至於你臉上的傷,我就無能為力啦。醫生不是道士,變不出活生生的血肉來。嗯,不過我聽說這世上有種易容師,專門修改人的相貌,可能救得了你的臉。”華大夫認真地說到這裡,噗哧一笑,自嘲地道,“誰知道呢,說是可以削掉人的骨頭,割掉人的臉,這樣一個人就會像另外一個人!真是荒誕不經!書上記載了這種匪夷所思的醫術,小藥罐兒,你說,會有人達到那樣的境界麼?這不成了神仙?”
華大夫兀自神往,驀地想到自己其實距離神醫還很遙遠,未免有幾分惆悵。
“小藥罐兒,不管怎麼說,我到底把你的嗓子醫好了。”華大夫撫著斷腿,悲喜莫明。
這些話叫他看到了一線光明。世間竟有神奇的醫術,可以治好他的臉!這是他本已絕望的事。他決定去尋找易容師,這個想法當即遭到華大夫的堅決反對。
“你如今才幾歲,就想一個人行走江湖?你知道天下有多大?何況你,話都說不清!我不會趕你走的,你好好多住幾年,身體養胖些,個子長高些,再積累點盤纏——你知道什麼是盤纏嗎?沒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