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他是親王,卻也是父親。父親愛兒子,本沒有錯。
而她的父親呢?
卻拿母親脅迫她令她替姐姐沖喜嫁人,不顧她在王府中是否會如履薄冰,是否會伏低做小,是否會丟了性命。
人與人,真是不同的。
悲涼、委屈、羨慕的情緒終匯聚成驚濤駭浪,排山倒海地向她湧來。
宋婉扶著憑欄處,有風襲來,明明是夏末,整個腔子卻透心涼。
她無人可依,只能自己扛,而如今,擺在面前的就只有一條路,讓沈湛活下去,沈湛活著,她就能活著。
她活著,母親在宋府的日子才能不那麼艱難。
一旁跟隨的兩個婢女似乎習慣了寡言少語,只靜靜立於一旁,直到不遠處的青衣醫者過來。
“世子妃,您這是怎麼了?”墨大夫問,“可是誰給您委屈受了?”
她本不是什麼多愁善感之人,若非如此,從小到大在宋府中受的那些苛待早就令她氣死、慪死了。
宋婉很快收拾了情緒,轉過身去抹乾了眼淚,回首時莞爾道:“先生姓墨吧?可別叫我世子妃了,闔府都知道,我就是來伺候世子的。”
她認得這個青衣醫者,昨夜沈湛吐血昏迷,就是他在為沈湛診治。
婢女告訴她,墨大夫就是養在府裡專門為沈湛治病的。
“以後就由我給世子按時辰上藥,有什麼注意事項麼,還請先生一一為我詳解。”她道。
青衣醫者看著她,這姑娘顯然才哭過,一雙眼睛微紅,臉上的淚痕都還沒幹。
明明是來沖喜的,新婚夜,夫君卻吐了血。
沈湛病起來那樣子,任誰看了都惶恐又害怕。
好在她昨夜並未被趕出來。
雖是嫁進來,闔府卻都知道這不是什麼正經的世子妃,而他不願意給她難堪,還是尊稱她一聲世子妃。
沒想到這姑娘並未順著杆往上爬,而是坦然面對了自己尷尬的身份。
墨方覺得她很可憐,便道:“世子的病情是我一直照看的,藥方改了許多次,收效甚微,只有點穴塗抹這條路還沒試過,這法子並不難,只需找準穴位即可,世子同意您給他上藥,那應該就沒什麼阻力了……呃。”
他看著她,猶豫不知該叫她什麼。
宋婉抬眸,微微一笑:“我姓宋。”
墨方抬手一揖,“宋姑娘。”
宋婉引墨方到一旁的角亭,指了指石桌椅,做了個請的姿勢,“請先生詳細給我講一講世子的病情,還有那些穴位,我未嫁時為母親點穴曾習得一二,還請先生多費費心,再帶我認一認。”
而後招呼一旁伺候的婢女道:“去給先生取筆墨和紙來。”
角亭在府中青湖北側,是為著聽雨賞湖而建的,三面沒有牆磚和抱柱,懸掛著薄薄的紗幕,有輕風拂過,薄紗翩躚舞動。
不知何時飄起了綿綿細雨,湖面上的渺渺煙波似浮起一層白霧,從另一個方向看去,白霧與薄紗相映,頗有種九天仙境之感。
那亭中美人時而未語先笑,時而認真專注地聽著那青衣醫者說話。
立於不遠處連廊的青年單薄清瘦,即使在夏末,也披著袍子。
他的呼吸沉重又急促,咳嗽的整個肩膀都在劇烈顫抖,彷彿神魂都要被震碎。
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也一刻都沒有從亭中巧笑倩兮的少女身上離開,待咳嗽平息,他俊美的容顏因為憤怒而變得扭曲僵冷。
半晌,沈湛恢復了平靜,將目光從宋婉身上移開,一言不發地轉身拂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