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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上,向敵人的外圍轉移。一路上,老鄉也都撤離。當天夜裡,他們只能在一處山坳欄羊的圈裡過夜,寒風刺骨,根本睡不著覺。後來,曼晴還用《羊圈》這個題目,寫了一首詩。在孫犁看來,曼晴,還有紅楊樹(魏巍),都是晉察冀新詩運動的播種人。他們的詩可能創作於行軍途中,寫在路側的峭壁岩石上或是村莊斷垣上,那可能只是一種口號,一種呼喚,但這些詩做到了和人民的真正的結合,“是一個時代的回憶”,因此,“同著這一偉大的時代,不能磨滅了”①。露宿羊圈的這天晚上,孫犁知道,他身邊的這位戰友,並沒有停止詩的構思。

次日晚上,他們轉到了一個處於高山坡上的小村子。村裡人都已走光,門都七零八落地開著。雖然沒有地方吃飯,卻摸到一家炕上,美美地睡了一覺。清早,他們剛想捉捉衣服裡的群蝨,敵機就來了。他們跑進一條山溝,隱蔽在大石下面。飛機沿著山溝來回轟炸,氣浪搖動著山上的樹葉。孫犁還有時間觀察它:侵略者欺侮我們沒有高射武器,飛得很低,幾乎就要擦著了小村莊的屋頂和樹木。事後老百姓傳言:敵人從飛機的視窗,抓走一個坐在炕上的小女孩。孫犁把這一情節寫進了一篇通訊,不料編輯刻舟求劍,把稿子改得令人啼笑皆非。

敵機走後,陽光已經撒滿山溝,他們坐在河灘上,繼續捉拿蝨子。直到肚子轆轆地叫了起來,才勉強爬上山坡,去尋些能吃的東西。

雖然是在戰爭環境,山地的老鄉,還是把凡能耕種的土地,都種上莊稼。不論是溝溝坎坎,方形、菱形、……只要有泥土,就不會閒置起來。這種情況,整個抗戰時期都沒有改變。太原出版的日文報紙《東亞新報》,1943年11月18日這樣報道:

飛機上的俯視——當飛入山嶽地區時,觸目所見除峨然聳立的山嶽外別無人跡……村落及街巷的庭院中不但沒有人,連一匹牲畜都沒有,在飛機上就可以覺察到敵方(指抗日軍)空舍清野的徹底性的一斑,同時不論在山谷或高原上,除岩石外全耕種得井然有序,由此可見中共對增加生產的努力。①

這種情況,也為兩個腰間掛著墨水瓶的戰士救了急。他們發現了一小片胡蘿蔔地,因為敵人“掃蕩”,還沒有收穫。兩人用木棍掘開凍土,取了幾個,用手擦擦泥土,便大嚼起來,其香甜美脆,至今想來,孫犁還覺得懸乎唇齒之間,——只可惜當筆者寫這段文字的時候,他的老朋友曼晴已經離開人世了。

像這類遊擊生活,在那樣的年代裡是家常便飯。孫犁還記得在一次戰鬥中,夜晚在荒村宿營的故事:不知那是什麼村名,總之,村民已經跑光,黑黝黝一片,沒有聲息。他和同伴們摸進一間破房,不敢打火點燈,別人都擠在炕上,他順著牆邊一摸,有一塊平板,好像搭好的門板似的。他暗自高興,慶幸自己有了好睡處,便舒舒服服地躺下去。天亮醒來,才發現自己原來睡在一具棺木上,不由為之一驚。“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其中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我同一個死人,睡了一夜上下鋪,感謝他沒有任何抗議和不滿。”①1942年冬,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傳達到了晉察冀邊區,影響很大,文藝界有很大的變動和整頓。原來的晉察冀文聯機關和各個協會,實際上不再存在,只有一個名義,文藝幹部幾乎全部下鄉了。孫犁在文協工作的同人,田間到盂平縣下鄉,兼任宣傳部長,康濯到農會,鄧康到合作社搞經濟工作,他則被分配到《晉察冀日報》社。當時,他不大願意去當編輯,願意下鄉。有一次在街上遇見原文聯負責人沙可夫,向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一向待部下寬和的沙可夫,這一次卻很嚴肅,他只說了三個字:“工作麼!”

孫犁沒有再說話,背上揹包就去了報社。這時候,他已經是一個共產黨員。

他在《晉察冀日報》編副刊,有時也兼做記者。1943年農曆正月間,晉察冀邊區在冀西平山縣召開參議會,孫犁以記者身分,對會議進行了十幾天的採訪,會後,寫成《二月通訊》,發表於同年《晉察冀日報》的文藝副刊《鼓》上①。這篇通訊,給我們提供了有關作家和當時開會情況的不少生動資料。孫犁當時坐在靠近會場前方一角的記者席上,他常常注視著主席團成員之一的聶榮臻司令員。那時,會上正在討論統一累進稅稅則,他看見聶司令員十分注意聽取來自農村的參議員們的發言,有時回過身去,和一個留有白鬍子的老人商量著,研究著;他看見他有時陷入沉思,有時又爽朗地笑起來。“我從他的舉動上、精神上,想起許多事。在我的印象裡,聶司令員和中國一些可歌頌的名將的風度,凝結成一個形象。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