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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昌送了世續一副對聯:“捧日立身超世界,撥雲屈指數山川。上聯是恭維世續;下聯則是自況其“撥雲見日”之志。

這些千真萬確的故事,當時我身邊的人並不肯直接告訴我。我只知道人們一提起徐太傅,總要流露出很有希望的神情。我記得從徐上臺起,紫禁城又門庭若市,紫禁城裡的諡法、朝馬似乎又增了行情,各地真假遺老一時趨之若鶩。至於和徐世昌的來往進展,師傅們則一概語焉不詳。有一回,陳寶琛在發議論中間,以鄙夷的神色說:“徐世昌還想當議政王,未免過分。一個‘公’也就夠了。”又有一次說:“當初主張以漢大臣之女為皇后,是何居心?其實以清太傅而出仕民國,早已可見其人!”

從陳寶琛說了這些話後,紫禁城裡再提起徐世昌,就沒有過去的那股熱情了。其實,徐世昌上臺一年後,他自己的情形就很不如意。自從北洋系分裂為直系皖系後,徐已不能憑其北洋元老資格駕馭各方,何況從他一上臺,段祺瑞就和他摩擦,次年又發生震動全國的“五四”學生運動,更使他們自顧不暇。徐太傅即使復辟心願有多麼高,對清室的忠順多麼讓陳師傅滿意,他也是無能為力的了。

儘管徐太傅那裡的訊息沉寂下去了,然而紫禁城裡的小朝廷對前途並沒有絕望……

我的前半生……四 不絕的希望

四 不絕的希望

有一天,我在御花園裡騎腳踏車玩,騎到拐角的地方,幾乎撞著一個人。在宮裡發生這樣的事情,應該算這個人犯了君前失禮的過失,不過我倒沒有理會。我的車子在那裡打了個圈子,準備繞過去了,不料這個人卻跪下來不走,嘴裡還說:

“小的給萬歲爺請安!”

這人身上的紫色坎肩,和太監穿的一樣。我瞅了他一眼,看見他嘴上還有一抹胡茬子,知道他並不是太監。我騎著車打著圈子問他:

“幹什麼的?”

“小的是管電燈的。”

“噢,你是幹那玩藝的。剛才沒摔著,算你運氣。幹麼你老跪著?”

“小的運氣好,今天見著了真龍天子。請萬歲爺開開天恩,賞給小的個爵兒吧!”

我一聽這傻話就樂了。我想起了太監們告訴我的,北京街上給蹲橋頭的乞丐起的諢名,就說:

“行,封你一個‘鎮橋侯(猴)’吧!哈哈……”

我開完了這個玩笑,萬沒有想到,這個中了官迷的人後來果真找內務府要“官誥”去了。內務府的人說:“這是一句笑話,你幹麼認真?”他急了:“皇上是金口玉言,你們倒敢說是笑話,不行!……”這件事後來怎麼了結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時我常常聽到師傅們和太監們說,內地鄉下總有人間:“宣統皇帝怎麼樣了?”“現在坐朝廷的是誰?”“真龍天子坐上了寶座,天下就該太平了吧?”我的英國師傅根據一本刊物上的文章說,連最反對帝制的人也對共和感到了失望,可見反對帝制的人也變了主意。其實人們唸叨一下“前清”,不過是表示對軍閥災難的痛恨而已。我的師傅們卻把這些詛咒的語言抬了來,作為人心思舊的證據,也成了對我使用的教材。

不過中了迷的人,在徐世昌時代的末期,倒也時時可以遇到。有個叫王九成的商人,給直系軍隊做軍裝發了財,他為了想得一個穿黃馬褂的賞賜,曾花過不少功夫,費了不少鈔票。太監們背後給他起了一個綽號,叫散財童子。不知他透過什麼關節,每逢年節就混到遺老中間來磕頭進貢,來時帶上大批鈔票,走到哪裡散到哪裡。太監們最喜歡他來,因為不管是給他引路的,傳見的,打簾子的,倒茶的,以及沒事兒走過來和他說句話兒的,都能得到成卷兒的鈔票。至於在各個真正的關節地方花的錢,就更不用說了。最後他真的達到了目的,得到了賞穿黃馬褂的“榮譽”。

為了一件黃馬褂,為了將來續家譜時寫上個清朝的官銜,為了死後一個諡法,那時每天都有人往紫禁城跑,或者從遙遠的地方寄來奏摺。綽號叫梁瘋子的梁巨川,不惜投到北京積水潭的水坑裡,用一條性命和泡過水的“遺折”,換了一個“貞端”的諡法。後來伸手要諡法的太多了,未免有損小朝廷的尊嚴,所以規定三品京堂①以下的不予賜諡,以為限制。至於賞紫禁城騎馬,賞乘坐二人肩輿,賜寫春條、福壽字、對聯等等,限制就更嚴些。那時不但是王公大臣,就是一些民國的將領們如果獲得其中的一種,也會認為是難得的“殊榮”。那些官職較低或者在前清沒有“前程”,又沒有王九成那種本錢,走不進紫禁城的人,如當時各地的“商紳”之類,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