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到自己身上散發的寒溼臭氣。最可怕的是提審,因為李因每天都能想出新的逼供法子,千方百計要撬開他的嘴,每天夜裡,他噩夢連連,夢中也全是酷刑。
他不肯招供。
死也好,活也好,他不在意。
他知道,不管他招不招,結果八成都是一樣的,李因不會因為他不招,就將他無罪釋放。拓跋泓也不會因為他不招供而認定他無罪。但是他不能承認。
承認就死了。
他不想死。
然而最終,還是撐不下去。
他招供了,承認自己參與策劃了此事。
李因仍不放過,問道:“誰是幕後主使?楊信曾經和你私下見面,是不是在商議謀反的事?”
他否認:“沒有,沒有幕後主使,跟後宮無關。”
李因道:“你連自己都招了,還留著這點秘密做什麼。”
他低聲道:“只要你招了這件事,這案子就了了,你的痛苦就結束了。”
他氣息奄奄道:“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犯下大罪,但也不能空口無憑誣陷他人,太后娘娘對皇上一片真心,她確實跟此事無關。”
他不知道別人有沒有招供,不知道李因手中到底有多少證據,他不知道案子的進展,什麼都不知道。
一切都不清楚。
但李因既然一直在逼他指控太后,想必證據並不充足。
他行事的過程,也沒有留下任何物證,李因應當抓不到什麼確鑿的證據,只是一些口供罷了。但口供這個東西,在審案當中可信度並不高,也有可能是栽贓陷害,屈打成招。他在朝多年,深諳朝中人事的種種奧妙以及刑部辦事的種種流程,只要他不配合,李因沒有辦法。
獄卒不願再審了,強壓著他手,沾了印泥,往寫好的供詞上蓋手印,他半死不活中,又驚醒過來,堅決抵抗。他像發了瘋一般,將兩隻手伸到火盆中,最後,燙的手心的掌紋都起了泡,兩手燒的血肉模糊,無法再按印。
連獄卒們全都嚇壞了。
連續一個月提審。
起初他還回答,否認,說沒有,到後來,麻木了,他就什麼話也不說了,不管怎麼問,一個字也沒有。
他當自己已經死了。
疼痛到了一定程度,也就麻木了,感覺不到了。
一個月過後,李因不再提審他了。
他得以在獄中安頓下來。
牢中的日子,暗無天日,他已經忘了時間。
不再提審之後,煎熬減輕了一些。他得到了一身勉強保暖的衣服,日常飲食,也不再苛刻了。但身體還是糟糕,他患上了咳喘的病,只要醒著,便忍不住一直咳嗽,嗓子裡發出喘氣聲。沒過多久,他被轉移到刑部的牢房。刑部牢房比司隸校尉的大獄要好多了,他得以單人居住一間,還有床,飲食也更好了一些。
他身體實在糟糕,跟獄卒索要藥物,衣服,幸而,獄卒一一滿足了他,並沒有對他太冷酷。他這時候,整個人已經有點麻木了,事情大半都忘光了,只剩下生存的本能。
李因費盡千方百計,也沒能從他口中套出任何關於太后的資訊。然而案子還是要結案,兩個月後他將全部的結果、證據呈交給拓跋泓:“他已經認罪,但是不承認太后與此事有關。”
拓跋泓道:“興許真的無關吧……”
他是親至獄中,親眼看過刑審的。
李因道:“李益跟太后有舊情,所以才刻意袒護。皇上,臣覺得,這件事,太后有重大嫌疑,應當將她身邊的人,楊信等拘捕問罪,一併審理。”
拓跋泓輕聲道:“他既然說沒有,那就算了,不要再審了,就這樣結案吧。”
李因道:“可是……。”
拓跋泓輕聲打斷道:“沒什麼可是,朕相信她。”
李因道:“那便依皇上所言吧。”
拓跋泓親自下的判決,對人犯名單一一下了結論,該殺的殺,該流的流,一個也不能放過,名單勾決了,擇日行刑。
李因將勾決的名單拿下去實施了。
這天夜裡,李益見到了拓跋泓。
他不知道皇帝為何會來。他聽到外面過道中年輕人沉穩的腳步,有股熟悉的龍涎香的氣息,幽幽地傳進來。他沒有看到他的人,卻率先嗅到了他的氣息。而後,一雙黑色緞面靴子來到牢室外,皇帝還是個孩子,才十七歲,說話的聲音是分明的少年氣,但又故作沉穩壓得很低,吩咐說:“把牢門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