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正趁著夜色撤退,樣子很狼狽。我們隔著河水面面相覷,四周圍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天矇矇亮了,我們單是這樣相對看著。其中有一個端著步槍,但是長久沒有動。我嚇壞了,他們也是。
我靜靜立在船頭,等著他們開槍,徹夜搖槳的手臂硬邦邦的,肌肉擰作一團,怒氣在胸腔中左衝右騰。就為弗蘭克結束通話了電話,我就跑到南定來了,再沒有比這更蠢的事了。現在好了,我將要吃槍子,默默無名地死在運河上,屍體落到水裡,等日頭升起來,就和其他的可憐人一起腐爛掉,被魚蟲啃食。
然而最終他們並沒有開槍,他們冷眼看著我們船在屍體中慢慢順流而下,進入了南定城。我找到美軍顧問團入住的飯店,那時弗蘭克還沒起來,他從床上爬起來開門,然後就像電影或者小說裡描繪的那樣,他大吃一驚,臉上掛著一副蠢得冒煙的表情,用力抱住了
我,罔顧我渾身發餿的汗味,我的怒氣隨之消散。
我在他房間裡洗了個澡,我洗澡的時候,他就守在門邊,好像我會忽然不見了似的。他不停地朝我發問,好幾次迫使我不得不關掉水去聽他在說什麼。
“你怎麼來的?”
“我租了一條船。”
“從河內嗎?”
“是呀,我們到河內聽簡報。”
“你簡直不要命了!”
“說真的,我怕得要死。覺得哪裡都躲著一個狙擊手。而且在城外,我們真的碰到了幾個越南士兵。”
“該死!”
“你怎麼啦?”
“我把咖啡弄灑了。”
我擦乾了身體,把浴巾系在腰間,走進房間裡。洗淨之後,乾爽的面板暴露在冷氣裡,竟讓人覺得有些涼意。我坐到弗蘭克的床上,把床單裹在身上。弗蘭克隨即遞上摻了白蘭地的黑咖啡,喝了熱咖啡後,我覺得好受多了,四肢百骸都舒服得作癢。徹夜未眠,我卻一點兒也不睏倦,正相反,我的神經很興奮。
“我們真是幸運極了,他們竟然沒有開槍。”
“也許他們不想鬧出動靜。”
“是了,一定是這樣沒錯。”
然後他又說了一遍:“你他媽真是不要命了。”
我真想對弗蘭克說說運河上的情景,但是又不想讓他覺得我很在乎他,非來南定不可。這樣一來就變成,我老是躍躍欲試地開口,卻又只說半截話,最後我只好老實地談起和安慧的婚事來,雖然我本來就是為此而來,可是見到弗蘭克以後,我倒覺得那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事了。
“我在露西飯店向她求婚,而她答應了。雖然我確實想了很久才開口,可是開口的那一瞬間卻完全是突然的,這真奇怪,可是事情發生起來往往就是這樣。我向薇薇安求婚的時候也是一樣。
“你能說這不道德嗎?能說我玩弄她嗎?不能。因為我是認真的。老實說,還有點英雄救美的自豪感,她家裡很窮。
“也許你覺得我們不般配,我比她大很多,那不過是因為她太年輕了,襯得我老了。”
咖啡和酒精在用我緊繃的神經彈豎琴,令我滔滔不絕。
“弗蘭克,你不愛安慧,不是嗎?”
“是的,我愛的不是她。”弗蘭克站在床頭,抿著嘴看著我。天色已經大亮了,陽光照在他臉上,讓他雕塑般的臉孔多了一抹柔和的色彩,一綹額髮垂下來,看起來俊美,疲憊,無能為力。
“那你就不應該為這個生氣。當然如果你愛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你愛她,我是
不會在其中橫插一槓的。”我突然覺得累極了,好像之前把精力全用完了,現在到達了一個頂點,忽然就變得睏倦不堪。
“你冒著生命危險跑過來,就是為和我說這個嗎?”
“差不多吧,我覺得我們得談談。”
弗蘭克嘆了口氣:“你要睡一下嗎?”
“是的,我困極了。”
“那就快點閉嘴吧。”
我笑了一下,翻了個身,弗蘭克挨著我躺下來,發燙的肌肉貼近了我,然後他理了理我溼漉漉的頭髮,我覺得他把我向後梳的頭髮全掃到額頭上來了,那樣看起來一定很蠢,但是我一根指頭也懶得動,只好隨他去了。
☆、第 11 章
十一
我在南定待了一週,期間電路一度中斷。
弗蘭克沒有再勸誡我,但是他常常用一種不可挽回的眼神看我,好像我是塊即要墜地的珍寶。為此我不得不寬慰他:“放心吧,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