勵她改造生活的計劃,對她管理的旅館的狀況,以及住了些什麼樣的人表示關注,因為他懷疑她是否能以足夠的寬容和機靈耐著性子問:“您要什麼? 這樣好嗎?……”
《女神的沉淪》6(4)
芳妮不斷來信,像一個乖巧聽話的小姑娘一樣,給他描述了整個旅館的情況,這是一個由外國人組成的大家庭。二樓住的是一家秘魯人,父親母親、孩子們以及一大群僕人;三樓住著一家俄國人和一個有錢的荷蘭珊瑚商人。四樓住著兩個英國騎士,瀟灑闊綽,舉止非常得體,還有—個非常有趣的小家庭,米娜·維根小姐,一個從斯圖加來的絃琴演奏師,以及她的兄弟裡沃,一個患有肺病的可憐鬼,他不得不中止了在巴黎音樂學院的單簧管學習,他的姐姐是來照料他的,他們用開音樂會的一點兒微薄收入來支付他們的食宿費。
“再沒有什麼比這姐弟情深更令人感動的了,不是嗎,我親愛的人兒。我自己被他們當作一個寡婦,對我十分敬重。不然我可真受不了這苦,你的妻子必須得到尊重。請諒解我說是‘你的妻子’,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離我而去,我將會失去你,但在你走後永遠不會再有別的什麼人代替你;我永遠屬於你,永遠保留著你的愛撫滋味和你在我心中喚起的良知……很奇怪,不是嗎,薩芙貞潔起來了!……是的,貞潔,當你不再屬於我時,為你,我要保持你所愛的樣子,愛情狂熱而熾烈……我愛你……”
讓忽然覺到一種深沉的壓迫與厭倦襲來。浪子歸來,在享受了乍返家門的歡樂以後,在享受了種種深愛的好酒美食以後,在傾述完心中的柔情之後總是會念念不忘流浪的生活,會煩惱於苦澀的拘束、無所事事的聚會。周圍的人和物好像被解除了魔法一樣,顯得沒有吸引力、沒有聲色了。鄉村冬日的清晨失去了怡情養性的力量了,去捕捉美麗的金褐色水獺也無趣了,到阿布里奧老爹家的池塘打野鴨也不再有吸引力了。風聲也使他不快,水聲也覺得聒噪,與喋喋不休地談論他的節流閥、氣錘、引水渠的叔叔一起在被水淹沒的葡萄園中散步更是厭煩透了。
開始幾天他用兒時種種經歷的記憶觀察著這個村子,滿是破茅屋有些已廢棄不用了——如今這裡像義大利村莊一樣散發著死寂荒涼的氣息;每次去郵局時,他都不得不忍受那些老頭們的注目,老頭們佝僂得像風中的柳樹一樣,胳膊上套著毛線襪筒,坐在門前搖搖晃晃的石階上,還有那些老太太,像黃楊木一樣的臉藏在緊緊裹住腦袋的小帽子下,小眼睛不停地閃著亮光,就像趴在破舊牆壁上的蜥蜴的眼睛一樣。
他們總是在哀嘆著:葡萄園死了,茜萆完了,桑樹病了,埃及七傷正在毀滅美麗的普羅旺斯省;有時,為了避開這些人,他從圍在教皇別墅牆外險峻的小路上穿行,這些無人行走的小路荊棘叢生,長滿了可以用來治療皮疹的高大的聖羅奇草,在這個中世紀的幽僻角落,巨大的廢墟遮蔽下的這些小草長得鬱鬱蔥蔥的。
走這兒他又碰見了馬拉桑神父,他剛布完道,正怒氣衝衝大踏步地往坡下走,他的領巾歪戴著,長袍高高撩起,因為路上滿是蔓草與荊棘。神父停下腳步來跟讓打招呼。他怒斥農夫們不虔誠,市政府卑鄙無恥;他詛咒田地、牲楚和人,那些叛道者,他們不再來做彌撒,死了人也不舉行聖禮,自己病了就用什麼磁療法和招魂術,以免請神父和醫生又要花錢:
“是的,先生,招魂術!我們伯爵領地的農夫們中間正流行著這辦法!……你還想叫葡萄不得病!……”
讓心不在焉地聽著,口袋裡正有一封芳妮的信在燃燒,他心急火燎地擺脫神父的說教,回到城堡,躲進一個岩石凹陷處,普羅旺斯人管它叫“曬太陽的地方”,那兒風吹不進,更取集了射在山石上的陽光的溫暖。
他特意找了一個最偏僻、最荒涼,長滿荊棘和胭脂蟲櫟的角落躺下來讀她的信;信內愛媚的話語、誘人的氣息,以及它所喚起的幻象,漸漸使他墮入一種情慾的沉醉中,漸漸地,脈搏加快,幻覺產生,以致於河流、草木叢生的島嶼、阿爾皮爾山坳上的村莊以及陽光下被狂風捲起滾滾煙塵的巨大山谷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彷彿又回到了巴黎,回到了正對著灰屋頂車站的臥室裡,他們忘情地瘋狂親吻和擁抱,盡情索取對方的身體,就像溺水的人不顧一切地緊緊糾纏在一起……
忽然,他聽見小路上有腳步聲和清亮的笑聲:“他在那兒!……”他的妹妹們露了出來,赤裸的小腳踩在薰衣草上,跟在老狗米拉克的後面,米拉克很自豪自己找到了主人的蹤跡,得意地搖著尾巴;但讓卻一腳把它踢開,並拒絕了她們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