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當然,那時的朱先生還沒有跨入“文人”的行列。
啟功先生也不愧為“饞人”,記得七十年代末,剛剛恢復了稿酬制度,彼時先生尚居住在小乘巷,每當中華書局幾位同仁有拿了稿費的,必然大家小聚一次。我尚記得那時他們去得最多的館子是交道口的“康樂”、東四十條口的“森隆”,稍後崇文門的馬克西姆開業,啟先生也用稿費請大家吃了一頓。那個時代還不像今天,北京城的餐館能選擇的也不過幾十家而已。
上海很有一批好吃的文化人,他們經常舉行小型的聚餐會,大家趁機見個面,聊聊天,當然滿足口腹之慾也是必不可少的。如黃裳、周劭、杜宣、唐振常、鄧雲鄉、何滿子諸位都是其中成員。上海是有這方面傳統的,自二三十年代以來,海上文人就多以聚餐形式約會,這也是一種類似雅集的活動。上海的飲食環境勝於北京,物種、食材也頗為新鮮和多樣,不少久居上海的異鄉人也被同化,我很熟悉的鄧雲鄉先生、陳從周先生、金雲臻先生都是早已上海化的異鄉人。他們也都講究飲食,家中的菜餚十分出色。我至今記得在陳從周先生家吃過的常州餅和鄧雲鄉先生家的栗子雞,那味道實在是令人難忘。
文人中也不盡是好吃的,不少人對飲食一道並無苛求,也不是那麼講究。張中行先生是河北人,偶在他的《禪外說禪》等書中提到的飲食多為北方特色。他曾到天津一位老友家中做客,吃到一些紅燒肉、辣子雞、香菇油菜之類的菜,以為十分鮮麗清雅,比北京館子裡做的好多了。1999年5月,我因開會住在西山大覺寺的玉蘭院,恰逢季羨林先生住在四宜堂,早晨起來我陪老先生遛彎兒聊天,他見到我第一句話就說:“這裡的揚州點心很好吃。”其實,我對大覺寺茶苑中的廚藝水平十分了解,雖然那幾日茶苑為他特意做了幾樣點心,但其手藝也實在不敢恭維。聊天中老先生與我談起他的飲食觀,他說一生之中什麼都吃,沒有什麼特殊的偏愛,用他的話說是“食無禁忌”,也不用那麼聽醫生和營養學家的話。
居家過日子,平時吃的東西終究差不多,尤其是些家常飲食,最能撩起人的食慾。我記得最清楚的是有一年冬天,天氣特別冷,我到燈市口豐富衚衕老舍故居去看望胡清先生(那時還沒有成為紀念館),聊了不久,即到吃飯時間,舒立為她端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撥魚兒,她慢慢挪到自己面前對我說:“我偏您啦!”(北京話的意思是說我吃了,不讓您了)然後獨自吃起來。那碗撥魚兒透著蔥花兒包鍋和灑上香油的香味兒,真是很誘人,我突然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食慾,嘴上卻只好說“別客氣,您慢慢吃”,可實在是想來一碗,只是不好意思罷了。
蓴鱸鹽豉的誘惑——文人與吃(4)
文人與吃的關係或許可以這樣理解:文人因美食而陶醉,而美食又在文人的筆下變得浪漫。中國人與法國人在很多方面都有相通之處,左拉和莫泊桑的作品中都有不少關於美食的描述,生動得讓人垂涎。法蘭西國家電視二臺有個專題欄目叫做“美食與藝術”,它的專欄作家和編導就是頗具盛名的蘭風(Lafon)。2004年,我曾接受過蘭風的採訪,談的內容就是美食的文化與藝術,所不同的是,在法國只有藝術家這樣一個群體,卻沒有“文人”這樣一種概念。
“千里蓴羹,末下鹽豉”,是陸機對王武子誇讚東吳飲食的典故,雖然對“千里”還是“幹裡”,“末下”還是“未下”歷來有著不同的看法,但蓴羹之美,鹽豉之需確為大家所公認,也許遠沒有描繪的那麼美好,只是因為有了情趣的投入,才使許多普通的飲食和菜餚詩化為美味的藝術和永不消逝的夢。
儒林杏林亦相通——文人與醫藥
中國文人與醫藥歷來有著一種十分特殊的關係,與西方現代醫學學科的獨立性大相徑庭,直至近代,中國傳統醫學也基本上是師徒傳承,家族因襲,甚至自學成才,並無專業的教育體系。在這些形式中,又尤以家族因襲備受推崇,這大約就是《禮記?曲禮下》所謂“醫不三世,不服其藥”的道理。當然,“三世”之說,既是指祖孫父子相承的醫學世家,也或謂自身精通三世之書(即《黃帝內經》、《神農百草經》和《脈訣》)、有學識的醫家。
就術業而言,醫卜星相向為舊時代士林所輕視,畢竟專門從事醫生職業在古代社會屬於下層階級。同時,“醫者意也”,也為中國的傳統醫學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東漢太醫丞郭玉對答和帝,最早提出這一理論,其實是指醫生診治病人時的注意力,而非後世所曲解的“只能意會,難以言傳”的神秘性。梁啟超是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