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裡。不,是在所有的世界裡,理想主義者都是孤獨寂寞地,都是容易橫死的,而範閒不可能接受這兩條。
還是老老實實做個權臣好了,他在心裡如是想。
然而當他走到了薛清的書房,低著頭與薛清聊了許久之後,內心又開始自嘲起來,權臣這種東西是想做就能做的嗎?那得看陛下允不允許你做,一個昏庸無能的皇帝,可能會被一個權臣架空,可像皇帝老子這種人物,怎麼會給自己這種機會,自己活了三十幾歲,怎麼還這麼天真可愛?
他伸了個懶腰,眯著眼看著太師椅裡閉目養神地薛清,在心裡暗罵了兩句,開口說道:“查帳這種事情讓戶部做就行了,這內庫一向是監察院管著的…怎麼卻又忽然讓都察院來湊一手?幾個月前那些御史不都下了獄,都察院裡哪裡來這麼多人手查帳?就算人手夠,但那些只知道死啃經書的傢伙,看著帳上地數字只怕就要昏厥了過去。薛大人,這事兒您得上摺子…江南好端端的,又來些子人,實在有些想不過味兒。”
薛清笑了笑,在心裡也暗罵了兩句,想著戶部是你老子開的,監察院是你管的,內庫是你坐在屁股底下的,這還查個屁?京都方面對這件事情早就有意見,此時門下中書新出了主意,還不就是怕你小子把內庫裡的東西全偷出去賣了。
不過範閒在江南一年半,與薛清配合的極好,二人間極有默契,薛清也不知從他身上撈了多少油水,這話可不能說明白,想了想後,說道:“來人查也不是不行,不過你和都察院有積怨在身,讓他們來查,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公報私仇。”
這番話永遠只能是這些高官們私下說的。
“就不能再攔攔?舒蕪那老頭兒和胡大學士是不是閒的沒事兒幹了?”反正書房裡沒什麼外人,範閒惱火說著,但他心裡明白,名義上是門下中書發地函,實際上是皇帝老子的意思,內庫監察院這塊兒讓自己一手捏著,終究不是個妥當的法子,在京都監察院裡摻了一把賀宗緯牌沙子,卻被萍萍壓的不敢喘氣,這便是往江南來摻了。
範閒警惕的是,皇帝是不是沒有相信自己關於招商錢莊的解釋,還是對自己與北齊人之間的關係起了警惕。至於走私一事,他並不怎麼在乎,長公主都走了十來年,自己才掙一年的油水,反手就給國庫送了那麼多雪花銀,皇帝老子斷不至於如此小氣。
看著範閒有些不愉的臉色,薛清哈哈笑了兩聲。安慰道:“還不是做給朝中人看,你擔心什麼?就算派個欽差領頭的三司來查,你這隻手一翻,誰還能查到什麼?不要忘了。你也是位欽差大人。”
薛清將手一翻,趁勢握住了桌上那杯茶,喝了一口。
範閒盯著他那隻穩定地手。心裡閃過一個念頭。走私的事情,薛清知道一些。卻不知道其中內情,所以才會顯得如此鎮定。如果讓他知道自己是在暗中損壞慶國地利益,只怕這老小子會驚地把這杯茶摔到地上。
他正準備再澆點油,加把火。不料卻看到薛清把茶杯放下後,換了一副極為認真的臉色。
官場交往。尤其是像薛清這種土皇帝和範閒這種皇子身份地人,基本上把一些重要的事情都放在嘻嘻哈哈里說了,免得讓彼此覺得隔膜太多。有趨於冷淡地不良勢頭,所以像此時薛清如此認真地臉色。範閒還是頭一遭看到,不由皺起了眉頭。
薛清沉默很久之後。緩緩開口說道:“京都的事情,小范大人你自然比我清楚,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樣地看法?”
看法?屁的看法。這種大事情,老子一點看法也沒有。範閒閉著嘴。一聲不吭,只是含笑望著薛清頜下地鬍子,像是極為欣賞,反正這個天底下。除了那幾位大宗師加上皇帝老子外。他誰都不怕,自然敢擺出這副泥塑模樣。
薛清咳了兩聲,看著範閒的模樣。知道自己這話問的太沒有水平,而對方地無賴比自己更有水平,自嘲地笑了笑,斟酌片刻後,直接說道:“明說了吧,陛下…要廢儲了。”
範閒一怔,似乎像是沒有聽清楚這句話,片刻後回過神來,猛地站起。盯著薛清的眼睛,許久沒有說話。
他地心中確實震驚,震驚的不是廢儲本身,也不是震驚於薛清與自己商量,而是震驚於薛清既然敢當著自己面說,那肯定不是他猜出來,而是宮裡那位皇帝已經給自己的死忠透了風聲,同時開始透過他向四處吹風
難道典論就要開始了?
薛清地手指頭輕輕叩響著桌面,望著他微笑說道:“小范大人為什麼如此吃驚?這件事情難道不在你的意料之中?”他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