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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哪裡哪裡亮,是思想的追光,光芒所及,精神畢現。

東坡也寫豔詞。“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人未寢,敧枕釵橫鬢亂。”寫五代後蜀後主孟昶與妃子花蕊夫人事,寫濃情卻不用濃豔筆墨。下闋從房內轉入庭院,寫偕行納涼,看滿天星河。結尾卻是,“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歸結到感嘆時光流逝上來,從情理跳到哲理上了。這又是一個文人最常感懷的題目,東坡最能看得開,“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這種達觀,不是強作出來的自我安慰,而是將感傷的情思和解脫的快樂一併在心間放得下的從容。蘇軾作密州太守時,同期寫過兩篇《江城子》,一是“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是悼念亡妻之作。一是記出獵,“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剛大之氣和纏綿之情,都可以在一個東坡胸中釀就,奔湧出來。

東坡一生起伏跌宕之大,是有理由無比愁苦痛不欲生的,但他卻能夠“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用舍由時,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閒處看”。流放黃州,在最具代表性的《念奴嬌》中也保持了“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的灑脫。困居海南之島,他也有“天地在積水中,九州在瀛海中,中國在少海中。有生孰不在島者”的放達。

東坡,不僅在文學表現中,而且在身體力行中,打通了儒、釋、道三家門戶,成為中國文化的典範形象,因而受到了歷代幾乎全體中國人的衷心熱愛。他的著作,也受到愛不釋手的廣泛閱讀。

1101年,這個著名的流放者於重歸大陸後的第二年病逝於常州。

第七章 千般焙煉一種風情 西廂記

元稹是白居易最要好的文學同志,同是“新樂府”運動的發起人和通俗詩派的代表。但是,在詩歌實踐中,元稹的表現卻不那麼令人滿意。無論是社會性的諷喻詩,還是個人感傷性的長篇排律,他的藝術水準都較白居易差了一個半個等級。為他製造名氣的是他的言情詩。他的豔麗小詩不僅在民間流傳,而且被宮廷內傳唱,令他有“元才子”的稱號。最令我們感動的是他的悼亡詩,在《元氏長慶集》中有一卷之多。其中《遣悲懷三首》最纏綿哀婉,之一雲:“謝公最小偏憐女,自嫁黔婁百事乖。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野蔬充膳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錢過十萬,與君營奠復營齋。”此詩傷悼的是他第一位夫人韋氏。韋夫人與元稹共度他未入官場前的艱難歲月,是一位東方色彩的糟糠之妻,但是富才思。第二位元夫人裴柔之,也是同樣的聰明能詩文。但是在元稹心目中最縈懷不去的,恐怕還是崔鶯鶯小姐。他寫有一篇三千字的散文《會真記》,記述一位張生與崔鶯鶯的愛情奇遇。張生有一首《會真詩》抒寫自己的豔情,元稹於是和了一篇《續會真詩》。實際上,《續會真詩》就是《會真詩》,因為張生就是元稹本人,旁人及後人找到了許多證據證實了這一點。元稹的許多詩行中有西廂情懷,《春曉》是其中一首,詩云:“半欲天明半未明,醉聞花氣睡聞鶯。娃兒撼起鐘聲動,二十年前曉寺情。”

元稹由此為中國文學史作出了一份巨大的貢獻,向言情經典《西廂記》提供了最原始的藍本。

《鶯鶯傳》之後,宋代的秦觀、毛滂用《調笑令》、趙令畤用《商調·蝶戀花》鼓子詞,都歌詠過崔張故事,但在內容上基本沒有發展。以趙的鼓子詞為例,趙只是將元稹的散文截為十章,每章之下,配合以唱詞。詞只是對本章情節發一點感慨詠歎,創作表演的重心都在曲詞的“唱”上,散文故事是“說”出來的,只是唱的背景資料,所以鼓子詞對故事沒有貢獻。金代董解元的《諸宮調西廂記》則猛進了一大步。

《鶯鶯傳》三千餘字,董《西廂》則擴充至五萬餘字。人物、情節都發展得很充分了。

“諸宮調”的“諸”字,是指用了多種曲調來聯合詠唱一個故事。《諸宮調西廂記》用了十四種宮調的一百九十三套組曲。諸宮調相傳是北宋民間藝人孔三傳所創。在他之前的一般說唱,都限制在一種宮調之內,有人打破了這種限制,逐漸吸收了唐宋詞、唐宋大麴,宋初賺詞的“纏令”和當時流行的俗曲,組成套曲,用多種宮調演唱。孔三傳是最早說唱“諸宮調”的著名藝人,這份發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