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父親要親自上樓叫他,情知躲不過去,乾脆插著手,慢吞吞地從樓梯一級級往下走來。
親友們圍著韓崢說話,韓崢不笑不怒,懶散地應答著。他雖是個孤僻的孩子,多數時候仍舊保持著彬彬有禮,只有面對父親和米蘭姐弟時才顯得格外冷淡粗暴。
米蘭從廚房出來,手上端著個大果盤;頭髮鬆鬆地挽著髻,自然而並不凌亂,甚至在髮髻側面戴了一朵珍珠色的山茶花頭飾,顯得頗為別緻。韓進遠這會坐在沙發上陪著客人聊天,見她把果盤擱到茶几上,忙道:“今天你也是主角,怎麼盡在做家事呢?快過來坐。”
米蘭應了聲“好”,轉身回到廚房,半合起門,解下圍裙,露出了裡面穿著的珍珠色V領小禮服;頭上的山茶花與禮服的色彩遙相呼應,此外她渾身上下並無多餘飾物。把圍裙掛回門後的掛鉤後,她怯怯不安地走入客廳。穿得如此漂亮,又被當做聚會的“主角”出現在那麼多客人面前,她多少有點不自在,一時間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裡放。發著怔在原地站了一會,直到不經意間、視線剛好碰觸到兩米開外處、韓崢冷漠而耐人尋味的眼神,她才一下子回過神來。為了迴避開那道使人難堪的寒光,她假裝平靜地坐到了與韓崢相背的單人沙發上,微笑著與韓進遠聊起了天。米蘭的臉的朝向正對著米楊的房間。她沒有注意到,此時從弟弟房裡走出來的陌生少年。
“米楊,怪不得我爸那麼看好你,你的功底都很全面;不過,我最欣賞你畫的花鳥圖,那幾幅小寫意生動又奇趣——還有那幅湖畔柳枝,每縷波光都處理得微妙,每片葉子都‘有著有落’;佈局疏密得當還屬簡單,最難得的是筆筆都柔中透著骨力,妙……”
宋懷濤驀地住了口,神思遊移地問道:“米楊,那是誰?”他手指所指正是並膝而坐,巧笑嫣然的米蘭。
“我姐姐米蘭。”
“‘米蘭’的‘米’、‘蘭’?”宋懷濤在把話脫口而出後,發覺自己的問法好傻。低頭看見米楊善意的微笑,他跟著也不好意思地一邊笑一邊撓頭糾正道:“我是說,是米芾的米,蘭花的蘭?”
“對,就是。”
餐桌上,韓崢的舅舅在向韓進遠敬了一杯紅酒後,帶著討好的笑意讚道:“姐夫你可真是好福氣,三個孩子都這麼有出息。”
韓崢知道舅舅平日就是混日子過的主,現在這份工作都是仰仗韓進遠的關係才得的飯碗。他心底本就瞧不上這種人,只是礙於自己是晚輩,再者也犯不著去管閒事才每每勉強對他客套相迎。這會兒聽到他竟然不顧米蘭姐弟的母親對自己姐姐造成傷害的事實,若無其事般奉承自己的父親,本還在猶豫是否要實施對這次生日會原定設想的他。一下子拿定了主意。——他是不會讓米蘭他們和父親感覺好過的,絕不、絕不!
“哈,”他不緊不慢地斜睨著眼睛看著自己的舅舅,“我爸什麼時候有三個孩子了?我倒不知道自己還有兄弟姐妹!”
“韓崢……”韓進遠拉下臉,又不好發作,只惱怒又剋制地向兒子遞了個眼色,希望他能適可而止。
“算了,小孩子說話,姐夫何必當真呢?來,喝酒!”韓崢的舅舅在二分之一秒內便收斂起一瞬間的尷尬表情,下半秒竟然就再度成功擠出笑容來,與此同時甚至還動作嫻熟自然地為韓進遠和自己的酒杯裡倒上紅酒。兩人又幹了一杯。
韓崢嘴角微翹,臉上寫著一份似笑非笑的輕蔑。暫時放下了對自己舅舅的冷嘲熱諷,掉頭把“槍口”對準了下一個目標。
米蘭一接收到自他方向飄來的眸光,就已經確信自己就是他洩憤的“下一目標”了。她下意識地揪起膝頭上的裙角布,面上佯作鎮定。
“米蘭,聽到沒有?人家都說我爸三個孩子都有出息,難不成你真是我妹妹?親妹妹?”
米蘭臉色刷白地盯著他的嘴唇。
“韓崢,別越說越不像話了!”韓進遠聽出了他話裡的暗指,終於沒能忍住湧上來的脾氣。
“爸,如果米蘭真是我妹妹,你也別不好意思。都是自己家裡人,何必不好意思承認?如果真不是呢,哈,那你可就真更了不起了,人家正式夫妻在一方死後都有為自己考慮而不管孩子的,你倒‘偉大’,直接把情婦的兒女視如己出、撫養長大!現實生活中難得的情聖啊,爸,我以你為傲!”
眾人無不各懷顧忌、全體緘口結舌。半晌,韓進遠嘆道:“小崢,你對我有一千個不滿意我都認了!就算我真的不配得到你的尊重,你有必要非在今天這樣的場合把你的爸爸拎出來在眾人面前羞辱一頓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