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是平靜的,卻總會在不期然的某個時刻和場合偷偷潮湧、漫上米楊柔軟的心尖。
韓崢習慣性地反鎖起門。每當聽到房門被鎖上,發出“嗒”的一聲,他就沒來由地會覺得“安心”許多。踱步到窗前,他拉開窗簾,注視著高掛在夜幕上的幾顆稀疏小星,默默看了很久。十八歲,他差點忘了自己已到成年的年齡。但是,像他這樣身心全體承受著常人無法想象之苦的人,十八歲的生日,是否真的值得大肆慶祝?
四周很靜,沒有人對他無聲的發問給予回答。只有空調幾可被忽略的微弱噪音在作響。他盯著窗玻璃上對映出的人影出神——“那張臉”像是從另一端的世界,對著身處世界“此端”的自己,浮現出一抹嘲弄的微笑。
生日
韓崢把林姨平放在他床上的一套新衣褲抓起,開啟衣櫥看也不看便胡亂塞了進去,緊接著“啪”地合上了木質的櫥門。
生日會是嗎?在他看來,父親的好意純粹是場無聊的“作秀”,他才不要配合。他答應接受這個提議自有他自己的道理,但和韓進遠的設想全然無搭。
客人陸續到了。林姨在忙碌招呼客人的間歇特意過來看了他一次。見他仍然穿著平時的T恤、仔褲,猜到了幾分,無奈地開啟衣櫥,果然發現裡面皺成一團的新襯衣和西褲。韓崢面對自小帶大他的林姨倒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不說話。林姨好氣又好笑地道:“何苦在今天鬧彆扭呢?我看,那對姐弟倒打扮得像真像那麼回事,你可是這家真正的少爺,總不好被這兩個外人比下去。”說著她抖開搭在胳臂上的衣服,邊端詳邊說,“還好,才收起一會兒,沒起皺。快換上吧,當給林姨個面子,好不好呢?”
“我幹嘛跟他們比?”韓崢不悅地反問。說是這麼說,仍是接過了林姨遞來的衣服。
“是、是,你當然犯不著和他們比。呵呵,我先出去忙了,客人陸續都來了,你換好衣服早點下來。”林姨笑吟吟地退了出去。
“宋教授,您來啦!”米楊驅動輪椅,開心地招呼剛進門的客人。
“米楊,別說我是你韓叔的老朋友,就是衝著你的生日,我也該來不是?”宋教授是米楊近三年教導他習畫來的老師,也是美院的國畫系教授,說起來還是韓進遠的中學同學,私交甚好,也是除了親戚以外韓進遠這次請來的為數不多的客人。米楊是他所看好的弟子、他也發自內心地疼惜著這個孩子。一得知他如願考上美院的訊息,他就第一個打電話祝賀了他。這次米楊生日,他更是攜著真誠的心意前來送上祝福:在他眼裡,這個孩子太不容易了。
“米楊,你好!”隨宋教授一同進門的還有個和米楊年紀相仿的男孩子,中等個頭,戴著副無框眼鏡,長得很斯文,微笑起來的弧度和宋教授幾無二致,透著股讓人心安的溫暖。
“這是犬子懷濤。”宋教授向身旁趕來迎接的韓進遠介紹道。
“你好,宋懷濤。”米楊點頭示意。他行動不便,每次都是宋教授上韓家對他進行指導,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宋教授的兒子。
“懷濤和你年輕時長得真像。他多大了?”韓進遠問。
“哦,說起來他和米楊往後幾年會在一起學習呢。懷濤也是今年考上美院,而且和米楊同在國畫系。”
韓進遠讚道:“子承父業,好、好!”
“這孩子身上匠氣十足,若說天分,萬萬比不上米楊。”
“宋教授,您過獎……”米楊不好意思了。
“米楊,早聽我爸爸說收了個得意門生,快帶我去看看你的畫!”宋懷濤的確很早就知道父親收了個資質頗佳的弟子,也知道他身有殘疾;所以他雖是第一次見到米楊,卻並不驚訝於他的身體狀況。他天生一副熱忱、容易相處的個性,亦繼承了父親痴迷繪畫的遺傳因子,急不可待便提出要去觀賞米楊的作品。
“你們先去房裡吧,離飯點還早。以後要同窗,提前多交流下是好事。”韓進遠樂於見到兩個少年相處和諧。
“韓崢呢?”米楊帶懷濤進房後,宋教授忽然發現自進屋後就沒見到韓崢的蹤影,便順口向韓進遠問起。
“這孩子就是個彆扭脾氣……我去叫他下來。”
韓崢換好韓進遠特意買給他的新衣,從房裡出來後在二樓走廊欄杆附近站了好一會。看著大廳裡的人越聚越多,他只覺心煩,毫無意願下去應酬客人。他同意父親操辦這場生日會本有他自己的“目的”,現如今他反倒認為即使放棄自己“一時興起”的“計劃”也無所謂,只求圖個清淨省事便罷。這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