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車給我的感覺就像一架小型運輸機。我擠進去,緊挨著相機箱和錄音師。邁克的攝影師遞給我一杯咖啡。
“祝福你,我的孩子。”我從他手裡接過紙杯。他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然後合攏雙手。
一下公路,我們就駛上一條鄉村馬路。車頭燈偶爾掃過農場、穀倉,或街邊小店,除此之外,四周大都是嫩玉米田和大豆田,它們在黑暗裡無限延伸,猶如沒有邊界而不斷膨脹的宇宙。我不停轉身往後看,總感覺會有輛褐色汽車在後面跟著,卻什麼也沒看見,只有空闊的夜色。我們在一條泥土路上停了下來,泥路將玉米田一分為二。這時天色稍稍變亮,漆黑轉為木炭黑,一隻鳥兒發出微弱的啁啾聲。
邁克和員工們從車上卸下器材。我把喝完的咖啡紙杯收集起來,扔進塑膠袋。
“雖然我不想承認。”我雙手在褲子上擦拭了下。“但確實搞不清楚哪兒是東邊。”
邁克沒有回答我。
“邁克?”
他把相機裝在三腳架上,然後繞了個大圈轉過身來面向我,手掌往上一攤。
“還指望你呢。”
我想過帶一個指南針的,但那又顯得不相信麥克能考慮周到。製片人應該相信自己的團隊。真該死,早知這樣我就該聽從直覺。我朝車廂走去。
“逗你的。”邁克咯咯地笑著說。
我轉過身來,見他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一個指南針。
“可別再這樣了。”我跌靠在一根柵欄柱上。
“對我有點信心嘛。”他把指南針遞給我。“給,你負責日出的位置。確保它正好從”——他指過玉米地——“那裡升起。”
我看過去。遠處的空地上立著兩棵樹,高低不一,烏黑的枝幹印在地平線上,有如非洲般的異國情調。前景是腳踝那麼高的玉米梗,沿著對角線鋪開。鏡頭裡有明顯的對稱感,卻又不至極端。“你之前就來考察過,是不是?”
“差不多吧。”他聳聳肩。
為了找到最佳拍攝點,他肯定專程跑了一趟。
“太完美了!”
他笑了笑,“而且,不等你說,我用了中性密度的濾光片。光密度不是6就是9。”
這時錄音師讓我們別說話了,他要開始錄製鳥兒和小動物們甦醒的聲音。一陣微風掃過草地,天空漸漸亮起來,那兩棵樹上的幾片指狀的紫色雲朵慢慢染上了深紅色。寒冷也逐漸散掉,只剩下幾縷薄霧纏繞著玉米梗。我們在泥路上安頓好,等著太陽出來。
幾分鐘後,天邊出現一抹紅暈。邁克開啟攝影機。深紅色鑲邊的雲朵變成了金黃色,樹幹從鋼筆畫變為彩色畫,太陽掛在樹冠。我們禁不住喝起彩來。
一小時後,我們靠咖啡和甜甜圈撐著,開車去了鎮裡。哈佛鎮大約有6千人口,過去一直是乳品業中心,特別是二戰期間。戰爭結束後,雖然農業人口減少,但一家摩托羅拉工廠還支撐著這個社群的經濟。此外,為紀念該鎮的歷史,哈佛鎮每年六月都舉辦為期四天的“牛奶節”。
我們在鎮中心廣場開始拍攝。其他城市中心常有的陣亡無名軍人雕像,這裡卻見不到,只有一個名叫“哈邁達”的黑白花牛雕塑優雅地立在廣場上。廣場上聚集了一小群人,瑪麗安穿著無可挑剔的藍白色聖約翰服裝,用一把大剪刀剪斷一條長絲帶。隨即人群歡呼喝彩,一大片氣球飄上天空。我拍拍邁克的肩膀。他把鏡頭往上移,拍下了這一幕。
儀式上,瑪麗安按慣例發表了一通陳詞濫調,時間精確地控制在8秒之內,然後開始與人群展開互動。我們拿著攝像機跟著她。期間,她向一個身穿短褲和短襯衫的小女孩彎下腰,雙手握著女孩的手。女孩抬頭,用崇拜的神情朝她笑。我轉向邁克,他向我豎起大姆指。
人們情緒高漲:對農民來說,這開啟了新的季節;對工人而言,可以休息一天;孩子們因不用上學而興高采烈,相互推推攘攘。瑪麗安也很在狀態,似乎也被人群的激情所感染。成就感一定是讓人振奮的。
午休時,我們在當地麥當勞用餐。到處是引人注目的黃色、紅色和褐色塑膠製品,瀰漫著精心營造的歡樂氣氛。這樣的環境,是從“牛奶節”歌頌健康的氛圍中短暫逃離的好去處。我佔了一張桌子,坐下來按摩自己的下顎,笑得都要抽筋了,然後開啟我的巨無霸。邁克要了份沙拉和健怡可樂,坐了下來。
我盯著他的托盤,“這又是怎麼回事?”
“我得保持住自己少女般的身材啊。”
我往嘴裡塞著薯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