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對了。”
如此,一世英名的清乾仙君,只得學著由塵的樣子,輕錯杯口,靜靜地看著繚繞的茗香水霧。
“霍麒淶早年為官,本是名列三甲之才,卻由於策論過於犀利,雖字字珠璣,然不懂避重就輕,順從君意,即使恩師翰林學士力薦,也沒有保住他就京當職,以致被派到這麼偏遠的地方。”清冷懶散地垂目低語,由塵緩緩道出來此地的緣由,“他秉性剛正不阿,為人正直,即使遠離天子腳下,也一心只為百姓。這院中的置備,若不是早年在其它地方有些營生,僅靠朝廷俸祿,怕是連衙役的月錢都付不起。”頓了頓,“這院子常年冷清,人氣旺盛時,只有太守大壽,或是關押暗牢密犯。”不勝榮幸的是,他前些日子剛受到如此待遇。
“如此,這樣為百姓著想的官員上哪去找?當然,就是他霍麒淶本人了。”
“若是我沒記錯,崦嵫城內不是有位王爺?他是皇族後裔,怎麼也會在此地?”想起此事,濮落略有些不解。
“青鳳王爺?”由塵淡漠冷笑,“他算什麼皇族後裔,不過是前朝餘孽罷了。”
濮落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卻還是有些想不通,“只是,朝代更替,不是最忌前朝餘孽未清?為何只將他發配邊遠,而不斬草除根?”
“說來,也是因為紅顏禍水,”他瞌著眼,低沉的聲音恍如無骨,“王妃孟虞人本是前朝太子太傅的掌上明珠,因其兄長是名武將,不止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也會些拳腳功夫,是當時有名的奇女子。本朝開國帝君的五皇子,也就是後來的太子,現在的國君晏闕,十分傾慕孟虞人。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孟虞人又和前朝三皇子閔之溪,也就是青鳳王爺,相互傾許,並早有婚約。前朝奸臣當道,晏氏父子密謀數十年,以致後來一朝改朝換代。不過,那時孟虞人已經懷了獨子竇瑺羿,因政變動了胎氣,身體愈發虛弱,不足月便誕下了竇瑺羿辭世而去。這對晏闕來說,無疑是最諷刺的報應,他想得到的人,卻在他得到江山的時候命歸黃泉。青鳳王爺閔之溪,若不是孟虞人離世時,逼晏闕留他活命,現在又哪來的竇歸塵。只是,其子竇瑺羿因非足月而誕,至今還是個痴兒,無疑是一大憾事。江山美人,紅顏禍水,當朝國君得了天下,卻永失了心中所愛。也算是因果輪迴,善惡有報,他竊江山,便絕了永戀。”
凡塵恩怨不休,就像地獄永不會空。
一個美人便能引來蒼生劫難,屠殺血戮,生靈塗炭,可見凡人痴執何其之深。
只不過,有些痴執是沒有結果的,隨著滾滾黃河一去不返。
而如今不知今夕是何夕,恍如前塵做了一回黃梁之夢,然後南柯夢醒。
“我不信因果輪迴,”突然,濮落沉聲說道,“也不信命相,只信我自己。”
他抬頭看向廳外,萬里晴空雖飄著白雲,地面上仍堆積著片片殘雪。
只要他想,立刻便會風雪大作,甚至雲雷滾滾。不是雷公所為,而是這天地沒有敢忤逆他的任何事物。即使蘊育他的蒼天,即使玉帝,也止不住他隨心所欲的腳步。
清乾清乾,乾坤空清,為我獨尊。
由塵睜開雙目,淡金色的眸子穿過水霧,深深地望著那張完美無缺的側顏,清冷的聲音沉沉地說:“你不是我們,我們也不是你。你可以逆天,卻無法讓人人都逆天。獨特的是你,唯一的也是你,信命因果,輪迴業報,只是因為我們不是那個唯一。所以,即使不願信,也不得不信。”
濮落蹙眉:“你信?”
由塵淡然勾起嘴角,搖搖頭:“不信,只是認命罷了。”
身形一頓:“那你還這般執著癯仙?”
閉上眼,由塵輕言:“他不是命,是我唯一的親人。”
第二十一回
“老爺,就是他們!”
院裡一陣人聲雜亂,安然坐在賓座上的兩人尋聲望去,正見那精瘦的家役,領著一身便服的霍麒淶忿忿而來。
由塵懶散地半睜著眼眸,風帽下的陰影只露出那抹似有若無的淡笑。
“來了。”他低聲輕語。
近日城中瘟病四發,霍麒淶急告上奏朝廷,卻自此石沉海底,了無音訊。而後,若不是他向恩師翰林學士書信一封,自此還不知道,原來現下天下早已大亂,崦嵫城地處偏僻,朝廷根本無暇顧及。
極南之地蠻夷甚多,西方又有豺狼餓虎覬覦,前幾日天降雷火,不止弄得民不聊生,四地暴發嚴重瘟疫,更促使蠻夷因天災,愈發想要易主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