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他為世子,可到底拗不過嫡庶有別、長幼有序,只得在平日裡多給這個兒子一份恩寵,也每每惹得自許甚高的簡柏修大為不滿。溫商堯自下人手中接過少年遞來的摺子,粗略過目之後又遞給坐於身側的少年天子——開啟摺子,一字不落地細細讀下。文采斐然不說,更悟境觸機言之有物,全然不似一個十三歲孩子的口吻。杞昭想到自己不由更感汗顏,悄悄低頭搵了一把額頭沁出的薄汗。
“晉大夫羊舌職曾雲,‘以智御智,如用石壓草,草必罅生。以暴禁暴,如用石擊石,石必兩碎。’”簡柏楚仰起臉來,抱拳對答,“未免逢災生變,賑濟之餘不忘化心安民,方能真正消災弭禍。”
“小小年紀竟有這般夙成早慧,實屬難得。”溫商堯掉頭看了簡奕一眼,咳了一聲,笑道,“王爺當真好福氣。”
“陸績六歲懷橘,曹衝七歲稱象。柏楚年十有三,身為大周子民,自當為家國、為百姓略盡綿薄之力,委實不敢再貪居國公謬讚。”十三歲少年從容不迫娓娓答來,溫商堯一壁含笑傾聽,一壁頜首稱讚。看見舉座皆對柏楚嘖嘖稱讚,柏修不加掩飾心頭的嫉恨不滿,於一旁冷聲譏誚道,“哼!好個裝腔作勢的獻媚小人!”
溫商堯朝座下的簡奕微笑道,“溫某有個不情之請。”簡奕忙不迭地抱拳點頭:“國公但說無妨。”溫商堯將目光移向簡柏楚,又笑,“溫某年近不惑而膝下無子,始終引為憾事。今日見得柏楚聰慧絕倫,實在喜歡得緊,有心收他作義子,就不知淮王意下如何?”簡奕點頭如搗蒜,只說,“若得國公不嫌,小王求之不得!”復又掉頭對錦袍少年輕喝一聲:“快!還不叫義父!”
“義父此行走得匆忙,也未帶見面之禮,”若有若無般瞥了簡柏修一眼,溫商堯又對跟前少年面露慈藹微笑,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義父回京之後,定會傾囊相贈一份大禮,可好?”
“多謝義父!”少年乖巧應答,見那披風加身的男子揚手喚他,便走上前去大方坐於他的身旁。
簡柏修天性剛愎多疑,眼看溫商堯這般親近自家弟弟,心頭猛然一悸,疑心他有意另立柏楚為淮王世子。正欲拂袖而去,忽聽一陣管絃之聲沸反而起——
雕花朱扉為一眾美貌女子絡繹擁開。簡奕父子俱是好色之徒,淮王府內供養著一群蒐羅選拔於各地的歌姬舞娘,足有百人之眾。甚至比領銜十萬魯軍的十三鐵衛,更遐邇聞名。
鶯歌燕舞,琵琶羅裳交相輝映,滿堂豔香旖旎。少年天子看得目醉神迷,早已將眼皮下襬置的美酒佳餚拋諸腦後。心忖這個漂亮,那個也漂亮,這淮王府裡的歌姬舞娘比甄選入宮的婢子們還漂亮!微一瞥眸卻發現溫商堯一臉不以為然,他舉起酒盞飲上一口,輕咳數聲,搖頭笑道,“人言齊魯之地多美女,今日才知,原不過是以訛傳訛。”
簡柏修臉色陰霾,揚聲又喚:“將澄碧樓的姑娘們喚來!”
話音甫落,又聞見一陣香風撲入門來——俱是杏眼桃腮,袒胸露背的妖嬈女子。簡柏修得意地朝溫商堯瞥去一眼,卻見他仍是舉樽而飲,不濃不淡、似是而非般噙有一笑。
簡柏修自覺為對方的毫不在意駁去了面子,再對下人怒聲道:“去將世子妃請來!”
“世子妃這些日子身子不適,怕是正在小寐——”
“廢話什麼!”巔毫不見對妻子的憐香惜玉,簡柏修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讓她好生梳妝,快些過來!”
座上觥籌交錯,眾人復又自若談笑。不過些許時刻之後,聽得下人來報,“世子妃到!”
眾人循聲望去,一剎滿堂清靜——跨門而來的女子素衣一襲朱粉未施,烏黑長髮隨意攏攪著斜垂於肩,僅插了一支銀篦用以綴飾。然而縱使這般不諳妝扮,仍掩不住她的天香國色。眉眼秀雅絕倫精緻若畫,兼具雲珠之豔,蘭珠之俏,又宛然更勝一籌。
少年天子微微蹙眉,只覺這個女子些微眼熟,卻道不出為何這份“眼熟”令他如此心緒不寧又不快。
“苑雅可是齊魯第一美人!”簡柏修滿目傲色地望著妻子,俊秀的下巴高高昂起,揚聲道,“不!苑雅乃天下第一美人!”
瞧見溫商堯目不交睫地盯著跨門來的美人,簡奕笑道:“苑雅,還不上前來替國公斟酒?!”
那名喚“苑雅”的女子點了點頭,娉婷近前道,“臣妾參見國公——”
話還未完,竟被對方一把托起了下頜。
這堂堂首輔的一瞬神傷黯然,秋毫未落於簡奕之眼。他扭過頭去,與施淳相視一笑,似是在無聲言語:我說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