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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物范仲淹。他的名著《岳陽樓記》是千古名篇。其中的兩句話“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是今天許多先進人物的座右銘。孟子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現在看來,范仲淹之澤,數十世而不斬。今天又出了像範敬宜這樣的人物。

最後,我還想奉勸“夜光杯”的讀者們:見了範敬宜的《筆記》千萬不要放過。

怎樣寫散文(1)

2002年4月

本文是季羨林為1980年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天竺心影》一書寫的序。

我從小就喜歡舞筆弄墨。我寫這種叫做散文的東西,已經有 50年了。雖然寫的東西非常少,水平也不高,但是對其中的酸、甜、苦、辣,我卻有不少的感性認識。在生活平靜的情況下,常常是一年半載寫不出一篇東西來。原因是很明顯的。天天上班、下班、開會、學習、上課、會客,從家裡到辦公室,從辦公室到課堂,又從課堂回家,用句通俗又形象的話來說,就是:三點一線。這種點和線都平淡無味,沒有刺激,沒有激動,沒有巨大的變化,沒有新鮮的印象,這裡用得上一個已經批判過的詞兒:沒有靈感。沒有靈感,就沒有寫什麼東西的迫切的願望。在這樣的時候,我什麼東西也寫不出,什麼東西也不想寫。否則,如果勉強動筆,則寫出的東西必然是味同嚼蠟,滿篇八股,流傳出去,一害自己,二害別人。自古以來,應制和賦得的東西好的很少,其原因就在這裡。宋代偉大的詞人辛稼軒寫過一首詞牌叫做“醜奴兒”的詞: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要勉強說愁,則感情是虛偽的,空洞的,寫出的東西,連自己都不能感動,如何能感動別人呢?

我的意思就是說,千萬不要勉強寫東西,不要無病呻吟。

即使是有病呻吟吧,也不要一有病就立刻呻吟,呻吟也要有技巧。如果放開嗓子粗聲嚎叫,那就毫無作用。還要細緻地觀察,深切地體會,反反覆覆,簡練揣摩。要細緻觀察一切人,觀察一切事物,深入體會一切。在我們這個林林總總的花花世界上,遍地潛伏著蓬勃的生命,隨處活動著熙攘的人群。你只要留心,冷眼旁觀,一定就會有收穫。一個老婦人佈滿皺紋的臉上的微笑,一個嬰兒的鮮蘋果似的雙頰上的紅霞,一個農民長滿了老繭的手,一個工人工作服上斑斑點點的油漬,一個學生琅琅的讀書聲,一個教師住房視窗深夜流出來的燈光,這些都是常見的現象,但是倘一深入體會,不是也能體會出許多動人的含義嗎?你必須把這些常見的、習以為常的、平凡的現象,涵潤在心中,融會貫通。彷彿一個釀蜜的蜂子,醞釀再醞釀,直到醞釀成熟,使情境交融,渾然一體,在自己心中形成了一幅“成竹”,然後動筆,把成竹畫了下來。這樣寫成的文章,怎麼能不感動人呢?

我的意思就是說,要細緻觀察,反覆醞釀,然後才下筆。

創作的激情有了,簡練揣摩的工夫也下過了,那麼怎樣下筆呢?寫一篇散文,不同於寫一篇政論文章。政論文章需要邏輯性,不能持之無故,言之不成理。散文也要有邏輯性,但僅僅這個還不夠,它還要有藝術性。古人說:“言之無文,行之不遠。”又說:“不學詩,無以言。”寫散文絕不能平鋪直敘,像記一篇流水賬,枯燥單調。枯燥單調是藝術的大敵,更是散文的大敵。首先要注意遣詞造句。世界語言都各有其特點,中國漢文的特點更是特別顯著。漢文的詞類不那麼固定,於是詩人就大有用武之地。相傳宋代大散文家王安石寫一首詩,中間有一句,原來寫的是“春風又到江南岸”,他覺得不好;改為“春風又過江南岸”,他仍然覺得不好;改了幾次,最後改為“春風又綠江南岸”,自己滿意了,讀者也都滿意,成為名句。“綠”本來是形容詞,這裡卻改為動詞。一字之改,全句生動。這種例子中國還多得很。又如有名的“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原來是“僧推月下門”,“推”字太低沉,不響亮,一改為“敲”,全句立刻活了起來。中國語言裡常說“推敲”就由此而來。再如詠早梅的詩“昨夜風雪裡,前村數枝開”,把“數”字改為“一”字,“早”立刻就突出了出來。中國舊詩人很大一部分精力,就用在煉字上。我想,其他國家的詩人也在不同的程度是致力於此。散文作家,不僅僅限於遣詞造句。整篇散文,都應該寫得形象生動,詩意盎然。讓讀者讀了以後,好像是讀一首好詩。古今有名的散文作品很大一部分是屬於這一個型別的。中國古代的詩人曾在不同的時期提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