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的幽谷,一旦入冬下了雪,便幾無誰人造訪。正應了那句“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此刻正直日暮時分,只見山路兩旁怪石料峭,直聳雲霄,陰壓壓叫人莫名心懼。
天越來越黑,寒意越來越滲,呵出去的氣也似能結成冰。羽林軍顯得很疲憊,雙腳麻木地向前走著,無人願意開口說話。許是厚靴踏雪聲驚擾了神靈,時不時便遭遇山頂滾落下來的大雪團,把養尊處優計程車兵們砸得狼狽痛叫。
忽而到得一個三岔路口,那方才隱去的飛鷹又在空中盤旋,隱隱見到數百暗影在半山腰上迅速移動。
蕭孑不動聲色地收進眼底,便揮韁快行幾步,沉聲吩咐道:“過了這個峽谷天明就能到。沿途地形陡峭,弟兄們多長點精神,預防雪崩。”
“哈嚏——要人命嘎~”一直縮在車廂裡的賈高聞言冒頭出來,向趙檜遞了個眼色。
“咳!”趙檜會意,便從袖中掏出一隻精緻小銅箭,對準蕭孑的背心瞄了瞄。
士兵們見到暗令,腳步聲漸漸停止下來。
蕭孑蹬蹬打馬,聽身後忽然寂靜,不由回頭看。但見三千兵怔怔不動,似與他站成對峙,便蹙眉問賈高:“路是二位大人選的,如何卻半途不走?此刻若要退後,只怕為時晚矣。”
天際下迅速昏黑,光陰已酉時過半,鬼谷的寒意尤其滲人。賈高卻似一瞬間不怕冷了,兜著袖子站到車轅上,嗤嗤歪嘴笑:“退後是晚矣,不過說的不是我等眾人,而是蕭將軍。奉皇上旨意一路送將軍到這裡,此處便是你的盡頭了。”
“恕在下聽不太明白,賈大人在說甚麼?”蕭孑有點聽不懂,修勁長腿箍著馬腹在原地打轉。
小子,死到臨頭了你還囂張!賈高磨牙,指著他背後的一塊崖石:“鼻子上邊長倆眼睛,將軍難道不懂看字嚒?”
蕭孑順勢眺去,這才看見暗影中的山石上刻著幾個紅字——“蕭狗死於此”。
天下間膽敢這麼叫自己的除了那個小妞,還未有第二個人。他心緒略沉,不由挑眉:“大人不妨直說。”
趙檜好色貪歡,因為忌憚蕭孑鎮日在京都大街上打馬閒逛,這些年不知少去多少樂趣。此刻看著他夜影下年輕而孤立的身影,心中便都是快意。
三千羽林包操,反正今夜必死無疑,就是說了也無妨。想了想,陰聲笑道:“看在朝中同僚一場的份上,不妨便與蕭將軍直說。八年前因為你,害得燕姬懸樑自盡,小公主亦流落邊塞,皇上為了她們母女費盡多少心思,結果可好,好容易找到人,竟然又被你提前染指。你貫日囂張也就算了,皇上對你諸多隱忍,但你不知悔改,反倒屢屢挑釁君威,皇上再是有容人之德,也終究被你耗盡了耐心。自古佞臣終無好下場,將軍走到這一步,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說著衝羽林軍們揮揮袖子,示意他們動手。
☆、『第四四回』黃泉
前排士兵拉開長弓,數百隻鋒利冷箭瞄準過來。蕭孑睇一眼,卻不慌不忙。一早就看穿此行必有貓膩,若非因著那小妞臨行前愛怨交織的回眸一望,他根本懶得摻和。
蕭孑勾著唇,冷長的眸底掩一抹狹笑,復又問:“那這麼說,先頭與逖國的聯盟,也是皇上與大人們的主意了?既是早早以前就想殺我,又何須等到現在,徒勞讓你們擔驚受怕這許多天。”
“嘢——”趙檜扯了扯嘴角,莫名有些沒底氣,骨頭軟。怎麼死到臨頭了,看這小閻王還是一副氣定神閒的囂張樣,別出什麼亂子啊。
“出息!他一個再能打,能以一敵三千?”賈高鄙夷地覷了趙檜一眼,腆著西瓜肚子接過話茬:
“蕭將軍非要問得這麼清楚,那就讓你死得再痛快點好了~~原本皇上仁慈,念你多年軍功,只要你肯娶妹殊便對你網開一面。但這回可沒辦法。這回人鳳儀小公主點了名要叫你死,皇上想討美人兒歡心,又如何能不應?不過你也別不高興,好賴那李屠戶家的水痘婆娘還在地底下等你。女人嚒,臉蓋住了都一樣,將軍去了總不會太孤單……”
“噗嗤——”一席話聽得士兵堆裡爆出低笑。早前慕容煜把燒焦的腦袋送去與癸祝換城池,蕭老大人在祖宗牌位前哭了三天三夜,之後便隔三差五地去宮裡討撫卹,討完了兒子的討自己的,討完了自己的又弄了個陰婚討兒媳的。那李屠戶又是個大嘴巴子,如今誰人不曉得將軍與他家死姑娘的那檔子事?
……花蕪姜,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她!
蕭孑高坐在馬背上,眼前又浮起蕪姜清嫩嬌羞的小模樣——“連從不近女色的蕭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