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後覺地才感覺身後灼熱的視線,盯得她渾身不自在。她不無幽怨地想,那個男人腦子秀逗了?為何突然用那樣怪異的眼神看她?她一腳剛剛抬起準備閃人,在聽見幽冷的一管男音時,卻僵在半空。
蘇洵在後面冷冷清清地開了口,“施姑娘。”
“嘎?”她僵硬地轉過身去,這男人為何總喜歡在這種時候叫住她?她訕笑著問道,“大人有事吩咐?”
蘇洵的臉隱在閃爍的燭光之後,看不太真切,但是整個人端坐在那裡的姿勢,怎麼看,怎麼叫人覺得舒服,那裡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彷彿與生俱來的優雅貴氣的矜持以及清冷疏離的氣息。
唉。煙絡在心裡長嘆,為何她對這樣的男人天生沒有抵抗力?腳下情不自禁地乖乖挪了回去。
蘇洵神色平靜,眉宇間有終於不加掩飾的淡淡疲憊,他一手揉著額角,一手仍然置於公文之上,話音低柔,“施姑娘對於將來有何打算?”說罷,他微微仰頭,一雙清冷的眸子迎上她錯愕的臉。
煙絡頭皮發麻,這男人該不會要趕她吧?入夜了耶,他的心是石頭雕出來的嗎?嘴裡卻從容地回道:“煙絡聽憑大人吩咐。”
蘇洵看她的眼神愈發凝重,良久,才近乎幽幽地撥出一口氣,柔聲道:“蘇某並無遣姑娘離府之意。施姑娘自己如何打算?”
煙絡帶著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呆呆地看著他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柔和的臉,緩緩道:“我不知道。”
蘇洵牽動嘴角微微上揚,眉梢之上破天荒地有了遊絲般的笑意,他的聲音柔和得令人沉醉,“姑娘還真是隨遇而安。”
“嘎?”煙絡怔怔地盯著他此時好看之極的樣子,這個男人是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在跟她說話咧!
“施姑娘。”蘇洵察覺她的異樣,好整以暇地抱臂看著她。
煙絡驀地回過神來,竟然有些意外的臉頰發燙,喃喃道:“大人在笑我?”
蘇洵極其輕微地低眉嘆息,“御史府是否有幸為姑娘常住之地?”
雖然覺得他問話的方式怪怪的,煙絡還是老實地回答:“大人與我有如雲泥之差,煙絡怎會不知?御史府自然不會是我久住之處。大人請放心,”她笑眼如絲,“我不是很纏人的。”
蘇洵堅毅的雙唇微微動了動,沒有做聲。
“大人若沒有事的話,煙絡可以先行退下了?”她含笑問道。
蘇洵像是完全沒有聽她說話,鎖眉沉思,許久才側頭淡淡地看定她,“施姑娘可是因方之堅持,才勉強屈尊於蔽府?”
煙絡詫異於他對她剛才的問話充耳不聞,面有疑色地盯著他,答道:“大人這樣以為?”
蘇洵面向窗外,神色飄忽,右手的食指輕輕地反覆叩著桌面,嗓音低柔,“蘇某不會強人所難,姑娘大可隨性來去。”他略做停頓,“蘇某此言既出,自會擔保姑娘不會受人所制。”
煙絡帶著一臉探究的表情,偷偷看他,這個男人今天古怪得緊,他在想什麼?
蘇洵轉過頭來,神情意外地柔和,“姑娘也非等閒之輩,豈會甘願在御史府中蹉跎韶華?若無事,先歇息罷。”
看著他復又一臉凝重地埋首書簡之中,她就知道他又恢復往常的樣子,卻是怎麼也想不明白他的意思,呆立片刻覺得很是不妥,遲疑著意欲掩門而去,終於在門口停住,淺淺地笑著回答,“煙絡不太明白大人的意思。可是,我並不以為在御史府裡的時日如大人所言那般是在蹉跎年華。師父曾經教過煙絡一首禪詩:籬菊數莖隨上下,無心整理任他黃;後先不與時花競,自吐霜中一段香。師父說,做人應當自由謙下,不管世人如何,只要吐出自己胸中的香氣,也就夠了。”她於溫暖的燭光下澹然佇立,水眸清澈無比,“煙絡得以與大人相處至今,不僅僅有顧大人的堅持,也因大人的清歡和煙絡對此的認可,我以為在大人身邊一樣也能‘自吐霜中一段香’,否則,大不了以死相抵,顧大人他又如何能夠勉強了我?大人多慮了。”
蘇洵在她溫潤的話語之中,緩緩側過頭來,正眼看她,當那視線攀上身前女子寧靜知足的臉時,便再也挪不開去。那雙原就幽黑的瞳孔裡濃重的神采熠熠生光,卻是深不見底,暗流洶湧。
“姑娘的師父?”許久,他才輕輕吐出一口氣,緩緩地問道。
“哈哈。”煙絡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頭,她幹嘛要說這一番話來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煙絡的師父不過一介鄉野鈴醫,只是向來喜歡想得很多而已,而且總怕教出來的徒弟學壞,幹出些辱沒良知的事,所以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