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是割袍斷義、劃地絕交的架勢了,王用汲、餘懋學既羞愧難言,又感動於耿定向的浩然正氣,暗自思忖果然要他來,才對付得了一干奸佞之輩。
顧憲成極會長袖善舞,連忙上前打圓場:“天台先生!請聽小子一言。朝堂大事,關係匪淺,非一朝一夕可決也,吾輩為正道固然粉身碎骨渾不怕,然而要誅戮奸佞匡扶正道,則須存留有用之身。如今閹黨氣焰囂張,又有奸妃相助,是以王先生、餘先生少停數日,以待天台先生入京主持大局。如今先生挾南天風雷北行萬里入京,正氣大伸,邪道潛消,如何行事唯先生一言而決,吾輩敢不馬首是瞻耶?”
這番話說下來,耿定向神色轉和,抬眼把顧憲成看了看,笑道:“無錫顧叔時。言之有理。”
在場諸位官員互相交換著眼色,這個顧憲成確實有一套,怪不得近年來聲譽鵲起。
王用汲和餘懋學也和耿定向傾吐衷腸,說絕非畏懼閹黨權勢,或者明哲保身,而是要等老兄你來主持大局。拍著胸脯保證只要耿兄振臂一呼。咱們自然群起響應。
人群中,宋應昌率先振臂高呼:“耿老先生舉朝仰望,天子亦素來敬仰,如今挾海雨天風之勢,發風雲雷電之威,吾輩正可趁勢奮起,將閹豎張鯨及其黨羽一舉擊破!”
江東之、羊可立、李植見顧憲成和宋應昌都出了風頭,紛紛挺身而出,伏地拜曰:“只等天台先生一聲號令。吾輩誓死響應,扶正祛邪何惜一身!”
頓時群情激奮,如打了雞血似的吵成一片,人人敬仰萬般的看著耿定向,大有“天台不出,奈江山何”的架勢。
耿定向左手大袖一揮負於身後。右手駢起食中二指往紫禁城方向一指,語帶金石之聲鏗鏘有力:“國朝養士二百年,仗義死節,正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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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禮監,初春的天氣,衙門裡還是陰沉沉冷冰冰的,張鯨的心情也跟這天氣完全相同。他坐在自己的房間裡,直愣愣的盯著桌子上擺的一杯茶,半晌沒有動彈,好像能從那杯茶裡看出朵花兒。
劉守有、張尊堯、張春銳、褚泰來、邢尚智這幾個心腹也好不到哪兒去。人人面色慘然,偶爾抬頭看看張鯨,發覺這位內廷頭號權閹頭髮蕭然,神情頹喪,比以前意氣風發的時候,看起來足足老了十歲。
主心骨尚且如此,他們還能好到哪兒去?人人心中都盤繞著五個字:樹倒猢猻散。
此時此刻,連往日殷勤奔走的小太監都不怎麼進來了,張鯨面前擺的那杯茶,以前時時會換新沏好的、不冷不熱的,可現在都冰冷了,也沒人來換。
眼看著張司禮要倒黴,何必上趕著來趨奉?躲都來不及呢!
張鯨把手伸得太長,侵害到內閣的權位,申時行已有反彈之意,閹黨橫行又得罪了清流文臣,本想抓住白蓮教主,借王皇后之手來個華麗轉身,既擁立朱常洛做太子,獲取擁立之功,又敷衍了外朝文官,鞏固自己權位。
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一步錯步步錯,反被逼到了牆角。
千不該萬不該,讓之前就佈置在群芳閣,暗中收集隱秘的心腹死士,殺掉朱應楨來嫁禍秦林把水攪渾,誰知道秦林果真斷案如神,不僅將真兇抓獲,還揭破了他的閹奴身份。
哪怕閹奴死士已經自殺身亡,對局勢也沒有絲毫改變。
朝爭講究勢力盈虧消長,當某個勢力如日中天的時候,就有真憑實據也全然無用,但當這勢力樹敵過多到了舉朝皆敵的地步,那麼捕風捉影,便足夠給他致命一擊。
更何況,秦林拿到的根本就是鐵證!
現在定國公、武清侯等國朝武勳貴戚們紛紛上奏,說成國公是永樂爺所封的頭等勳貴,金書鐵券上永樂爺親筆寫著承諾,“如違此誓,天不蓋,地不載,國祚傾危”,還請陛下履行承諾,從嚴懲治權閹及其黨羽,還朱應楨一個公道。
申時行往日和張鯨一直維持著基本關係,現在就變得愛理不理,次輔許國和三輔王賜爵也差不多,更聽說申時行的得意門生陳尚象和任讓出席了清流的聚會。
牆倒眾人推。
更加可怕的是,朝中清流也在醞釀著雷霆風暴,前幾天動靜比較小,但張鯨和他的黨羽們都非常清楚,清流方面的平靜並不意味著不管此事,而是等待那位有泰山北斗之望的天台先生,挾南天風雷萬里直趨京師!
若是以前,張鯨並不需要太把耿定向放在眼裡,可現在,天台先生抵京,必然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何況,天台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