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幼年OE肚印鋇孩子。這個孩子究竟能長到多大、長成什麼樣子,連孩子的父母都未必能說清楚。
現在,他早已閱歷了人生的許多階段,回首往事,確如他自己所說,是“九死餘生”——有時為敵人驅趕;有時為自己人驅趕;有時為病魔驅趕;有時是心灰意冷——自我驅趕……總之,他曾多次跌入死神的懷抱,而每一次又都被它推開了。
單說他那身體,這一生也不能說是十分健康的。我們注意到,近十幾年來,光有文字可查的,他就多次說到自己的病或健康狀況:
1975年4月14日記:“晨起掃除李家沖刷下之煤灰,不斷彎腰,直立時忽覺暈眩,腳下綿軟。上班後,小路勸到醫務室。心臟主動脈第二音亢進,為血管硬化之徵。吳大夫給藥。”①
1980年8月29日致鐵凝信②:“我的病,是嚴重暈眩,已查過,心臟及血壓正常,尚需查腦血流及骨質增生兩項,因天熱,我尚未去查。現已不大暈,但時有不穩定之感,寫作已完全停止……”
1983年8月17日記:“去年秋天,北京來信,要我為一家報紙,寫一篇介紹中國農村婦女的文章。我坐公共汽車到了北郊區。採訪完畢,下了大雨,汽車不通了。我一打聽,那裡距離市區,不過三十里,背上書包就走了。過去,每天走上八九十里,對我是平常的事。誰知走了不到二十里,腿就不好使起來,像要跳舞。我以為是餓了,坐在路旁,吃了兩口郊區老鄉送給我的新玉米麵餅子,還是不頂事。勉強走到市區,僱了一輛三輪,才回到了家。”③1986年12月17日致關國棟信①:“弟年老多病,腦血管疾病嚴重,不能出門,近些年囿於庭院,哪裡也沒有去過……”
另外,他還多次說到自己好做夢,而且經常是噩夢,“行將已矣”,“大限之期”將要來臨,等等。
老年人的話,自然不是說著玩的;但我們看到,就在這十多年的時間裡(從1976年12月算起吧),卻迎來了他創作上的又一個高峰。他出版了我們前面列舉的那麼多集子,這本身就證明,他仍是文學園地上的一個強有力的耕耘者。說起來多麼有意思:誰會想到,這個至今仍是那麼強有力的耕耘者,會是那個“幼年OE肚印鋇暮⒆幽兀炕故撬臻�檔煤茫“世有OE頓��倏跡�嚶兇呈⒍�┩觥!雹諤斕啦徊猓�撕跎髟鍘古語說:“人之有生,唯精與神;精神不蔽,身體常春。”“自靜其心延壽命,無求於物長精神。”“老而寡慾,閒心勞形,養生之方也。”這幾條說的,孫犁全佔了。再則,他是作家,他的生命,是與寫作共存的。對他來說,寫作本身,就是一劑振奮精神的良藥。他說他不會養生之道,也不相信單憑養而獲長生。那麼,他信什麼呢?除了修補舊書、擦摩小玩意(詩人張志民送給他自己家鄉深山出產的兩枚野胡桃,他非常喜歡,常拿在手心裡把玩)和養養花之外,那就是寫作了吧?
其實,寫作本身,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最有效的消遣。我常常在感到寂寞、痛苦、空虛的時刻進行創作。我的很多作品,是在春節、假日、深夜寫出來的。新寫出來的文字,對我是一種安慰、同情和補償。每當我誦讀一篇稿件時,常常流出感激之情的熱淚。確實是這樣,在創作中,我傾訴了心中的鬱積,傾注了真誠的感情,說出了真心的話。在過去的漫長歲月中,烽火遍地,嚴寒酷暑,缺吃少穿,跋涉攀登之時,創作都曾給我以幫助、鼓勵、信心和動力。只有動亂的十年,我才徹底失去了這一消遣的可能,所以我多次輕生欲死。①從1976年年底以來,他一直頑強而有效地耕耘著,按產量和收穫計算,他應該被評為“壯勞力”。他把自己復出後的第一個集子定名為《晚華集》,後來,他又把自己的另一個集子定名為《老荒集》。實際情況呢,他是“無間寒暑,不計陰晴”②,在他耕耘的土地上,逐年都是花掩壟野,老而不荒。但是,人們到底記起他已經是七十六歲的高齡老人了。前些年,在張同志走了以後,他還想找個老伴,當時,住在多倫道大院附近的一位中年同志,常到他那裡走動,孫犁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他談過。他的要求並不高,主要的一點,是理解。也許正是“理解”這兩個字太難了吧,事情終於沒有成。不過,說到理解,我們還可以提提過去的一個小插曲。那是在老伴去世之後,別人介紹了一個物件,他去見面。女方很隆重,連母親也來了。
“聽說你住的房子,很小,是吧?”那位母親問。“也很低,”他答,“有個臭蟲、蚊子什麼的,一伸手就摸著了。”
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在張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