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彼此並不適合。他認為人在困境中不必盲目急於選擇,來日方長,先欠人情則勢必揹負道義的十字架,最後使自己進退失據。想想人生所謂良師益友,雲天高誼,也就莫此為過了。
四
先生學的是美學,講的是文學,到廈大後執教的卻是藝術,晚年得名的反而是史學和雜學。作為學者,他自有《藝術人類學》《文化人類學》等高頭講章擺在那裡,如今更是世人皆知。但他還是作家,寫得一手好小說,這卻是大眾不曉的。
那時先生初到廈門,心中耿然還有一些孤憤。他把高校制度的弊端及知識分子在一個變革時代的失態,寫成了一箇中篇小說《文火慢熬》,甫一發表,就被《中篇小說選刊》拔為頭條。我是深為先生的才氣折服的,那種老到的文筆,犀利的解剖,冷冷的幽默,說實話,遠遠勝過許多專業作家。我們今天的教授,多不如民國時代那些學者,能把創作和治學都弄得非常像樣。而先生,正是具備瞭如此的大器。但辭章小道,於他看來,雕蟲而已,偶爾玩玩,只是聊遣雅興。任我如何進言蠱惑,他都只肯稍展鱗爪。後來,他還寫過一箇中篇,名叫《高高的樹上》,也是諷刺當下的學術腐敗,看罷無不拊掌大笑。其實,即使先生今天已經名聞天下,私心裡我還是有些扼腕而惜――倘他玩創作,也必將給這個無趣的世界,留下一批足以傳世的經典。
大約從94年開始,先生感於商業時代對學術出版的衝擊,開始跳出專業來寫一些平民化的學術隨筆。95年窮愁潦倒的我開始要自謀生路準備當書商,他聽說後,馬上把已經簽約給了上海文藝出版社的一部書稿【即後來暢銷不衰的《閒話中國人》】,又要了回來給我,說你拿去做,賺了就給點稿費,賠了就給點樣書。這種古道熱腸,在這個日漸勢利的世界,實在是不復多見。
可是,那時的我於出版還是菜鳥,加上幾個朋友資助的一點錢,捉襟見肘不敢多花。結果為便宜找了個爛印廠,印出來完全是殘次品。印費搭了進去,書卻難於銷售,一本非常好讀的書,卻被我砸在手裡。我深感有負先生美意,他卻沒有半句責言。就是這本當時名為《中國,掀起你的蓋頭來》的書,使我懂得了出版之道。我想,這部僅僅流傳了幾千冊的書,今天也該是人們玩收藏的珍本了。96年,一個有心的編輯讀了這本書,決定重新包裝,我讓出版權,該書當即成為暢銷書而讓別人賺得盆滿缽滿。
先生為了幫我,見我做書也基本上道,又把他的第二部暢銷書授權給我,這就是眼前還在熱銷的《中國的男人和女人》。也正是從這兩部書開始,先生成為了當代最具人氣的思想學術隨筆作家之一。
五
先生是我見過的最博聞強記的人之一,因而談鋒甚健。和他對話,尋章引句,信手拈來,你多半隻有聽的份。關鍵是他本性情中人,不古板,不裝深沉,無論葷素都可以開談。在酒桌上侃段子,那是他的一絕,滿座人都會為之前仰後合。“百家講壇”因是央視欄目,大眾傳媒難免諸多講究――個人演講的真正風采原是不易展現的。即便如此,他仍在其中異軍突起,小露鋒芒便贏得粉絲無數。
先生是重情重義之人,所以走到哪裡都有朋友。95年他回漢,要我陪他去看看老校長劉道玉,這時的劉老已經去職多年,許多舊部甚至避之唯恐不及。只為若干年前的一段知遇之恩,他卻不敢或忘。想想塵世中的種種緣分,總還是有些彷彿古風的東西,值得我們在心底溫存和珍惜。也正是那回,我們出校時邂逅了中文系的一位領導,那位爺半真半假地說:你走了,我們還是很惋惜的,還是調回來吧。先生笑著答曰:那我確實有病。
善與人處的人,不一定沒有脾氣。前年我知道,他是大怒過一回的――要把長江文藝出版社和一個作者海默告到法庭,起因是該社出了該作者的一本書,其中一些文字,則直接取自先生前幾年的舊著《讀城記》。好玩的是,社裡的法人周百易是我師兄,那也就是他的學生。而作者海默是湖北寫詩的青年,與我則也算舊交。媒體生怕他們打不起來,希望這個世界多點茶餘飯後的談資,遂幾面撥火,先在輿論上掰扯。冤家宜解不宜結,後來大家知道我與先生的交情,便託我私下調解。百易兄不用說,本乃他的高足,無辜成了被告,話到禮到即可。海默兄則因在媒體攛掇下,原先說過些傷人的氣話,先生難免不快。我知道勸他莫過於情,他是深諳情理的,於是只在電話裡說――海默跟我一樣,外省人到北京,拖著老婆孩子賣文為生,您要索賠,那就是逼人討飯了。只此一句,先生就動了惻隱。最後只象徵性地要海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