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只有十六七歲的模樣,擱後世還未成年,這完全是不把他當人的虐待啊!
如今他面如金紙,已經被吊了四天四夜,夏日晴熾的太陽,把他烤得渾身發紅脫皮,身上傷口流膿甚至招來了蒼蠅,兩隻胳膊虛軟地吊著,看似已經吊脫臼了。
謝令鳶不由自主縱馬上前了幾步,圍在樹下正羞辱少年的幾個人,轉身警惕地看著她。
畢竟前兩天剛發生了糧庫被搶一事。
但這陌生女子一身行裝,雖風塵僕僕卻並不舊,看得出是富貴人家的,於是他們口氣也稍微緩和了些:“幾位有何貴幹?”
謝令鳶的目光從那個少年身上挪開,聲音在面紗後聽起來有些威嚴:“晉國有律,不得私刑殺人。你們對這孩子,即便有什麼仇怨,也應該送官。”
——送官府?
那幾個人彷彿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此起彼伏地大笑起來:“這位小姐,你是從沒出過門吧?”
“正常嘛,女人見識短,想的簡單……”
謝令鳶騎在馬上,在他們的笑聲中依然穩穩不動,既無惱羞成怒,也沒有不知所措,於是他們笑了一會兒,見對方四平八穩的,他們的笑聲也逐漸小了下去,再次認真打量她。
眼前這個穿鵝黃衫子、遮白色面紗的女子,很有高高在上的威儀,卻不是刻意散發給他們,而是舉手投足間的地位使然。這讓他們想到了趙氏主家的老夫人,她一發話,族長也得賣兩分面子。……不,眼前這個女子,似乎還更要威嚴些?
她能是什麼人?
有個機靈的男子對身後人使了個眼色,後者飛快地跑開了。
武明貞也驅馬上前幾步,馬鞭遙遙對著少年一指,同樣是一副上位者居高臨下的樣子:“他好歹也是你們同族之人,年紀這般小,若是犯了事兒,你們殺就殺吧,何以要如此虐待?”
這個少年看起來,比她弟弟武明玦也沒小多少。武明貞知道世家的閒事兒少管,她也確實沒打算管。
然而他們拿人性命取樂的虐待,讓她想到了當年在兵營裡,北燕敵人就是將晉人俘虜這樣吊在陣前,施遍酷刑,聽著他們的慘叫聲,以此打壓晉兵士氣。
她的弟弟武明玦,如今還在陣前,他正帶兵,對抗陳留王手下的精銳。
若是他遭遇了這種事……
武明貞簡直不敢想下去,她的手攥緊了馬鞭,心中有些怒氣。這些人拿著對付敵國俘虜的手段對付自家人,怎麼也不該是一個世族該有的德行。
那個少年此時微微動了下,方才謝令鳶的“送官”似乎喚醒了一點他的神智。他虛弱地抬起頭,俊朗的臉上無比蒼白:“救我……不是我……做的……”
第九十三章
少年的聲音穿透四下喧譁,孱弱地傳入了謝令鳶耳中。她轉過頭,對上他已有些渙散的雙瞳。
他在求救。
他說不是他做的。
也許是人天性裡總是會下意識偏向弱者,謝令鳶心中一動,轉向另外幾個正在猜疑的人:“你們濫用私刑,已經觸犯國律,是覺得官府不會追究你們,所以有恃無恐嗎?”
那幾個人一怔,本來是想嘲諷她要求“報官”,誰料她這樣詰問,讓他們片刻無言。
最中間為首的那個青年上前一步,他一身寶藍色精棉直裰,似乎在這群人裡略有些地位,方才就是他看出點不對,讓人回去通稟。謝令鳶猜測,他大概是趙家旁系分支的孩子。
“姑娘畢竟是個外人,對樂平的事有所不知……既然你們非要插手,那在下就說說,你們也評個理。”他雖然用著敬語,臉上卻不見敬意,嘴角噙著不屑的淡笑,話裡話外都在擠兌她多管閒事:
“想必諸位已有所耳聞,前些日子,樂平郡來了一夥兒流民,擾得附近縣鎮上日夜不寧,甚至打劫了趙家的糧庫……”
說流民擾得縣鎮上不得安寧,倒是誇張了,因為……流民們只衝著趙家而來。
那夥流民頗有組織,絕非烏合之眾,該是被訓練成了流民兵。
這群流民兵人數不明,先是派了十來人,到趙家的莊子上襲擾,又是半夜嗷嗷叫,又是放把火的,在莊子外搶了兩次糧。
趙家畢竟是樂平一地繁盛了百年的大族,哪兒能容忍流民三番四次來襲擾?
族中震怒之下,乾脆派了上百個私兵去追剿流民。若逮住對方頭領,必須殺剮了掛在城頭上,以儆效尤!
趙家起初並未將這群流民兵放在眼裡。哪兒知道,對方竟然是調虎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