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禍”有蹊蹺;見他情緒不高,又轉了話頭,聊起了蘭溪的風俗。
說蘭溪的上巳節,別名心花節。因要將心花結戴與自己愛慕的人。還說父母特別疼愛的孩子,若命格有坎坷,便叫他穿紅衣,穿到十歲,借父母之壽,保孩子一生順遂,名曰“太平衣”。
他聽著,說,這樣啊……
保一生順遂。
他活著離開宮裡了,可能終究是借母親之壽,性命得保了吧?這樣想想,桂黨們一直想對付的,從來就是他,他才是龍脈啊。
……………
其時酈家也處於風口浪尖,終究不是長久之地。駐留兩日後,隨著父皇的安排,他被送去了抱朴觀。
華山之巔上樸素的道堂,雲霧繚繞如臨仙境。弟子日日清修,筵講說道。
禪霧繚繞中,他拜在抱朴散人膝下,成為了抱朴散人的小弟子。
師父教他第一課,在室內靜坐,坐禪忘機,大道歸一,要將心中種種掛礙牽絆拋開,遠離顛倒。
可是這樣的境界,他做不到啊。
他心中揣著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卻無人能為他解答。為什麼一夕間會天翻地覆?先前八年的平靜,都是假象麼?
午夜夢迴之際,他輾轉難眠,走出抱朴觀,坐在涼廊下望著夜幕星空。聽了那麼多星君神仙的志怪故事,卻終究沒有神蹟,能解除他的痛苦。
還有那巨大的青銅渾天儀,奇怪地矗立在殿外,他曾看了許久,也不解其用途和構造。
不過看不透、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譬如有些東西何必要存在呢?後宮為什麼要生那些事端呢?父親為什麼娶那些妃嬪呢?
不知何時,抱朴散人坐在了身邊。敞著赭石色的衣襟,打著蒲扇,十分灑脫的模樣。見他盯著渾天儀出神,眼睛裡流露出孩子的憤世不平,抱朴散人大笑起來,抱起他,一躍而上屋頂,讓他俯瞰。
“殿下,看明白了嗎?”
他點點頭,一目瞭然:“看明白了。”原來渾天儀是這樣的構想。
。
於是夜半時分,抱朴散人又連夜帶他爬上了後山,去更高的樹上,那是一株兩千多年的參天古木,矗立山間歷經千年風雨,靜看歷朝歷代興起覆亡。
黎明初至,夜色漸稀,一抹害羞的紅暈,從東方隱隱泛起微笑。
這次站在山上,再俯瞰道觀,連進出的人都變得十分渺小。早課的道人們,往日他都是仰望著他們,如今也都彷彿微不足道了——比起亙古未改的晨曦與日落,千年來的人,看的都是同一抹朝霞。
“這次看明白了嗎?”
“……看明白了。”他點點頭,好像真明白了。
就像沒有什麼,是跳出三界外看不通透的。
“我同你父親說過,你是慧徹的孩子。日後,俗名便取清悟吧。靈臺清明,大道有悟。”抱朴散人淡淡笑著,眼望塵下:“世間永珍紛紛擾擾,若你日後沉於困惑,難以自拔,便像今天這樣,讓自己站得高一點,好好看清它,方不為此間所困。”
“讓天下萬事萬物,盡在腳下。”
他記下了這個名字。
清悟,素處,名字不過都是身外事。蕭懷琸的名字,已經葬下了,它永遠絕於世間,後人只會在《實錄》中窺一眼他的名諱;或者是很多年後,有人盜挖了憫王陵墓,看一眼墓誌銘,渾然不在意地嘲笑幾句短命鬼。
他留在抱朴堂,清修了一年多。師父教他靜心,教他道醫,當思欲衝三清,出五濁,乘陵虛極,與造物者為伍。達到這樣的境界,便可以走入別人夢境識海了。
他沒有很用心地學,因為靜不下心。
。
直到有一個晚上,他忽然夢見了父親。
父親走得很慢,弓著腰,好像背了一座山的沉重,脖子上帶了一串桃花結,手中攥著自己小時候給他雕刻的胡瓜,稚嫩的筆鋒雕刻著醜陋的笑臉。來向他告別,遠遠站著說,我要走了,可心裡很牽掛你,走得不踏實,就找到這裡了,來看你一眼。
他聽父親回憶他剛出生的時候,末了父親笑起來,嘆了口氣,說,你的弟弟,資質不比你和你大皇兄,卻必須承襲大統。父親只能把“四餘”留給了你,就是怕他胡來,好歹有個制衡。其他人,都信不過。記得我曾經給你的交待。你若能成長起來,便照顧下他與德妃吧,他們母子倆不好過,算作父親的請求。
父親說完,終於是轉身要離開了。他忽然急切,聲音破口而出,跟在後面追出幾步,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