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下去了,沈翼坐在皇上對面,與他下了一下午的棋。十局九敗,但皇上高興,也就當拍馬屁了。文德殿的門開了縫兒,有風掃進來,那門上掛著的竹篾簾子就颯颯地動,竹籤子在地面上劃拉出細細聲響,一直在沈翼耳邊響了一個下午。襯得這夏日的午後安靜,還能聽到遠遠的蟬鳴。
一直到皇上下棋下得乏了,放了他出宮去,也沒有說什麼正經的事。沈翼行禮與他辭過,聽他說:“這回沒備下什麼,也就下棋打發半天時間。朕瞧著你高興,下回再來,咱們玩你擅長的,騎馬射箭去。”
沈翼不知自己是撞了什麼大運了,忽這麼招皇上喜歡。聽下這話,也就應下了,退出文德殿來。那白髯老太監還讓安公公送他出宮,沈翼也就隨了安公公下階磯,沿著原路往宮外去。下了階磯走不多幾步,迎面來了一群綵衣宮女,擁簇著一個華服加身的姑娘。
沈翼不認識,自不多看,跟在安公公旁側。等那安公公行了禮,道一聲:“奴才給成安郡主請安。”沈翼也便行禮跟了一句,“末將給成安郡主請安。”
這就站著等這郡主過去,再邁起步子往前走。要出宮坐上馬車,還有好長的路要走。沈翼跟在安公公身邊,又與他說些閒話。那安公公這會兒對他比來的時候殷勤,直說:“皇上喜歡您,咱在外頭都聽見了,笑了好幾回。是不是也說了,得閒兒還要叫您進宮來?”
沈翼點頭稱是,卻不過多表現出喜悅來。只覺得喜得過勁兒了,就會有種小人得志的感覺。他也是大丈夫,這會兒進宮見了皇上,更是有頭有臉了,自然要端得住。
這樣入了夾道,天色便隱隱暗了下來,卻還沒到掌燈的時候。這會兒夾道上有三三兩兩的人,大約都是結束了任上的事出宮的。沈翼和安公公走了一氣,忽瞧見個熟悉的背影。沈翼快了些步子攆上去,果然是丁煜。這就不要安公公送了,只說:“您留步,我自己出了門上馬車就成。這會兒遇著熟人了,一塊兒走一段。”
安公公識趣,這就不跟著送了,拱手施禮往宮裡回去。沈翼那邊兒便與丁煜一道,往前繼續走,與他寒暄,“丁大爺這是回家還是去哪裡?”
丁煜不知道他怎麼來了宮裡,但想起昨兒晚上的事還有些掛不住面子,看他一眼道:“回家,你呢?你來宮裡做什麼?”
沈翼也不瞞他,只道:“皇上召我進宮,就來了。”
丁煜聽完這話頓了下步子,看了沈翼一眼後才又邁起步子來,忽說:“那沈二爺要高升了,丁煜在這裡給您先道個喜。”說罷了,他心裡自然又惦記起韋卿卿今早上跟他說的事來,便清了下嗓子,壓低了聲音,又問沈翼:“你是眼見著要步步高昇越來越得臉了,那阿黎呢?她就一直這麼偷偷摸摸跟著你?哪一日你再娶了親,還讓她偷偷摸摸的?你知道你爹孃不接納她,你也不想辦法?”
沈翼聽他問這話,便斂起神色來,也小聲道:“我自有打算,你莫要多管。”
丁煜吸口氣,“你若覺得阿黎背後沒人,那你就錯了。只要有我和卿卿在,就不會眼睜睜看著你玩弄她。到時候你升了官,越來越發達,別忘了說要把保護她一輩子的話。你若辜負她,報應就是這輩子別想再見到她。”
說著這話,昨晚上醉酒時候的事情又零星想起來一點。沈翼也還記得自己那時的豪言壯語,他看向丁煜,不與他攢這口氣,只是很平靜地說:“我不是你,說過的話自然作數。若我食言,到時候任你和韋卿卿颳了我。”
丁煜冷哼,“颳了你都是輕的。”
這麼把話嗆完了,走到夾道盡頭。抱拳禮別,各上各的馬車,各回各的居所。丁煜出宮門,往城東的丁府去。沈翼出宮門一直往南,還往營地去。他掐算著日子,今兒不回家明兒也得回家。他在外頭漂泊了這麼多年,回到京中也沒有住在家裡。要盡孝,便只能隔段時間就回家看看。當然,為家裡買這買那置辦東西,也都不在話下。
而丁煜與沈翼分開後,自己靠在車內廂壁上,只顧怔目出神。昨晚的一頓酒喝得他七葷八素,今日帶著傷在任上,事情也是辦得心不在焉,難以專心。他以君子之心不嫉妒沈翼得皇上召見之事,只想著,沈翼以後若真能平步青雲,也還希望他能善待姜黎。
想到這,丁煜便閉上了眼睛,覺得想無可想。其實他根本沒有立場要求沈翼怎麼樣,那些話都是頂著厚臉皮說的。無權無勢,力所能及的事情少之又少,著實讓人無力。
回到家的時候下馬車,自回自己的院子裡,丁煜便把這些事往腦後拋了拋。韋卿卿見他回來,欲從炕上起來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