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響甚大。此老說法自然須得認真對待。蘇秦起身拱手道:“左尹之言,及表不及裡,及末不及根。時移勢易,豈能做刻舟求劍之論?蘇秦敢問:楚國變法,最需要什麼?”
大殿肅然無聲,眾臣竟被問得愕然!惟有屈原目光炯炯的盯著蘇秦。楚國大臣多認為楚國是經過吳起變法的新戰國,誰也沒想到楚國還要變法,又如何有人思慮變法需要什麼?一問之下,大臣們竟是面面相觀。
“大凡一國變法,最根本者乃是國勢穩定。”蘇秦侃侃道:“何謂穩定?內無政變之憂,外無緊迫戰患,是謂穩定也。戰國百餘年,內亂外戰而能變法者,未嘗聞也!六國鎖秦之時,秦孝公忍辱割地與魏國媾和,又派秘使分化六國盟約,方爭得一段安定,始能招賢變法。及至魏齊趙韓間四次大戰,中原無暇顧及秦國,方成就了秦國二十年變法!此乃天時之利也。若今日楚國變法,其志固然可嘉,然則天時何在?穩定何在?強秦在側,五敵環伺,楚國雖有三頭六臂,也當疲於奔命,喘息尚且不能,又何來變法時機?”大殿中唯聞喘息之聲,大臣們竟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蘇秦大袖一揮:“楚國若想變法振興,惟有合縱!舍合縱不能救楚國,因由何在?合縱能給楚國安定,能使強秦望楚而卻步,能使中原五國化敵為友,能使楚國安心內事,振翼重飛。不結合縱,楚國危在旦夕也!”慷慨之中,蘇秦嘎然而止。“哼哼哼,”一陣冷笑聲在寂靜的大殿中清晰傳開,前排首座那位白髮蒼蒼的乾瘦老人緩緩站了起來。蘇秦知道,他是楚國令尹昭雎,楚國最大部族的宗主,在楚國實在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也是最令楚威王棘手的人物。他慢悠悠的環視了一週,卻似乎誰也沒看,沙啞蒼老的聲音一字一頓,透出一種久居高位浸泡出來的矜持:“先生與諸公,大論合縱變法,無稽之談也。”一句話,便將蘇秦與論戰的楚國大臣全數否定!舉座錯愕,蘇秦卻是微微冷笑。昭雎依舊是誰也不看的掃視著全場,款款數落著:“誰說楚國要變法了?難道楚國沒有過變法麼?楚國是舊諸侯麼?楚國不是新戰國麼?我大楚立國四百餘年,從來都是領先時勢,未嘗落後也。稱王第一,稱霸第一,問鼎中原挑戰天子者,仍是第一。悼王吳起變法,與魏武侯同時,也是領天下之先。抹殺祖宗功業,侈談重新變法,居心究竟何在?”
如同肅殺秋風,殿中氣氛頓時冷僵!
對楚國君臣而言,這無疑是一個明確警告:楚國絕不會第二次變法!誰也不要想動搖楚國舊制!楚國大臣中本來也沒有變法呼聲,論戰中基於維護楚國體面,話趕話趕出來而已,誰也沒有當真去想。昭雎卻如同一隻老鷲,警覺的嗅出了其中的異常——如此話題會給居心叵測者提供變法口實!楚國之大,安知沒有野心勃勃之徒?若不借此時機大敲一記警鐘,合縱一成,朝局便難以掌控。但是昭雎沒有料到,這一番既無物件又囊括全體的“訓誡”,卻使朝會宗旨猛然扭曲,楚國君臣頓時在赫赫合縱特使面前,公然暴露出深深的內政危機!這是邦交禮儀場合最大的忌諱,楚國君臣頓時陷入大大的難堪。
按照尋常規矩,要不要變法這種大政決策,非國王不能輕言。昭雎身為令尹,縱然是實力權臣,籠統的訓誡論斷也顯然是越矩的。但是,其餘朝臣卻無法開口。而楚威王若出面校正,則無論支援還是否定,都會將一個尚在秘密醞釀中的決策公然提前端出,只能使局面更加混亂。思忖之下,楚威王面色淡漠地保持著沉默,殿中竟是一片奇特的肅靜。
“令尹之言,歧路亡羊也。”蘇秦站了起來,臉上一副淡淡的微笑。昭雎一開口,他便看穿了這個首席權臣的用心,也看見了屈原眼中火焰般的光芒,看見了黃歇面如寒霜般的黑臉。可是,他們都不宜正面與昭雎碰撞,開啟這個僵局的合適人選,只能是蘇秦!而且必須給這個老鷲一點兒顏色,壓下他的氣焰!否則,楚國在合縱中的作用將大受掣肘。
只見蘇秦氣靜神閒的笑道:“今日朝會,本是議決合縱。變法之說,本為延伸之論,涉及合縱能夠給楚國帶來的利害而已,無人決意要在楚國變法,如何便成無稽之談?如何竟有‘居心何在’之問?論辯爭鳴,歷來講究‘論不誅心’,老令尹動輒便兇險誅心,非但一言屠盡忠臣烈士,而且與合縱之議南轅北轍,置合縱大計於歧路亡羊之境,與國無益,與事無補,弦外之音卻是大有殺氣!蘇秦敢問:老令尹究竟居心何在?”
“鬼谷子高足,果然名不虛傳也。”昭雎老到的笑了。蘇秦一句‘弦外之音卻是大有殺氣’使他心頭猛然一顫,立即斷定不能再讓此人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