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昭雎一臉莊重之色:“方才只是題外之話,權且作罷。老夫所疑者:六國間爭鬥百餘年,恩怨至深,一旦合縱,如何保得相互誠信?”
蘇秦見昭雎插斷,又主動找回話題,便知他已生退心,也樂得重回合縱本題,於是悠然笑道:“六國宿怨,不可不計,不可全計。蘇秦以為:合縱盟約在於抗秦,秦國東出之前的六國爭奪,一筆勾銷;近三年以來的六國爭奪,各自返還原狀。老令尹以為如何啊?”昭雎默然片刻,轉身向楚威王一禮:“此中利害,請我王定奪。”
楚威王心知昭雎做出一副尊王姿態,意在委婉的修飾方才的越矩,卻依然是面無表情,不置可否,給了昭雎一個軟釘子。群臣卻是少有覺察,一個高亢的聲音急迫發問:“右司馬靳尚不明:宋國奪我大楚的兩座城還不還?我大楚滅越,退不退?啊!”“轟嗡——”一聲,殿中鬨堂大笑!
屈原霍然站起,一聲怒喝:“愚蠢靳尚,還不退下!”
蘇秦看時,原是後排座中一個面如冠玉的俊秀青年在說話。見屈原怒斥,他面紅耳赤的嘶聲喊道:“屈原,爾無非一個新任大司馬!我靳尚乃六年右司馬也,你敢當殿侮辱大臣?靳尚請我王秉公處置!”喊聲未落,殿便又是一陣轟然大笑。這個靳尚,本是小吏世家子弟,因俊秀風流而被稱為“郢都美少”。偏偏這個“美少”懶於讀書修學,開口便顯愚笨可笑,卻又忒愛人前邀寵而爭口舌之功,竟每每引得人樂不可支。因了少年弱冠,反倒被人視為憨直可愛。有貴胄紈絝子弟者,便將這個“郢都美少”引薦給太子羋槐。不想這“美少”竟大得羋槐歡心,三五年間便做了太子舍人!雖是下大夫一般的小官,畢竟進入了“臣子”之列,也是他祖輩小吏的靳氏家族最為榮耀的高職了。沒過幾年,太子羋槐又薦舉靳尚做了右司馬,竟與屈原這般貴胄俊才比肩了。屈原本非驕矜貴胄,更無蔑視平民子弟之心,無奈這靳尚每每在議論軍務時口沒遮攔,大嘴巴信口開河,惹得不苟言笑的一班軍中將領大為不快,屈原便開始從心底裡厭惡這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市井痞子了。新近屈原做了大司馬,右司馬便是他的部屬官員,理當出面申斥。可這靳尚仗恃太子寵愛,竟不將屈原放在眼裡!
楚威王大怒,“啪!”的拍案:“來人!將豎子剝奪冠帶,趕出王宮,永不許為官!”四名武士轟然一聲上前。靳尚“哇——!”的一聲坐地大哭:“我王做主,靳尚冤枉!太子大哥,快來救救小弟弟啊……”楚威王面色陰沉之極,正要大發雷霆,四名武士已經猛然捂住靳尚嘴巴,將他飛一般拖了出去。殿中寂然,竟無人再笑得出來。
這時黃歇站了出來,向楚王深深一躬,以慣有的詼諧口吻道:“噢呀,我王明鑑:大國如江海,魚龍混雜也是常情,無須我王與這般豎子較真兒。臣以為,我王當決斷大計,決策合縱才是了。”
黃歇素長折衝周旋,言談溫和雅緻,那笑在言先的“噢呀”口頭禪,更是雖雷神火暴也不能峻拒的“善引子”。他寥寥數語,殿中氣氛頓時緩和下來。楚威王點頭笑道:“黃歇大是,本王倒是肝火過盛了。”隨即掃視大殿,肅然正色道:“朝會論戰,合縱大計已無異議,本王決斷:楚國加盟合縱,舉國跟從先生。今命:黃歇為本王特使,隨先生謀劃合縱;與合縱相關之內政,由大司馬屈原一併處置。”決斷完畢,轉身對這蘇秦竟是深深一躬:“合縱功成,先生便是楚國丞相。”
蘇秦連忙大禮拜下:“外臣蘇秦,謝過楚王——!”
朝會散去,魏無忌、趙勝、荊燕三人早已經在驛館門口迎候蘇秦。蘇秦將朝會情形細細一說,三人興奮異常。正在談笑間,公子黃歇前來相邀到他府中做客。黃歇已成楚王特使,將與他們同行,本來也有諸多事務需要磋商確定。蘇秦一行略事安排,留下荊燕坐鎮,便立即登車上馬,轔轔來到黃歇府邸。
進得正廳,宴席已經安置妥當。黃歇本是剛剛從王宮辦理出使詔書出來,便先對蘇秦幾人講述了楚王對合縱的決心與期望,轉述了楚王的八個字——全力促成,願擔重責。蘇秦大為振奮,心中一塊大石頓時落地。如果說大殿朝會只是一種姿態,對黃歇的這八個字便是楚王真實的意願了。楚為大國,又是受秦國傷害最深的國家,一旦加入,合縱便成功了一大半,蘇秦如何不感到高興?趙勝卻是疑惑,瞪著一雙大眼問:“這‘願擔重責’卻待怎講?六國合縱,職責不同麼?”魏無忌卻只是微笑不語。蘇秦爽朗笑道:“公子一時懵懂而已。六國合縱,須得有大國做盟主。此事蘇秦自有主張,只是尚未到商討時機。待齊國底定後,此事便會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