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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胡亂堆成了山,必要時便化作了熱量,幫助這些北方的騎手抵禦江南的溼冷天氣。秀美的西湖湖畔滿是鐵蹄踐踏的痕跡,而湖水中則沉著不知多少絕望的婦人和少女。

奉書喃喃道:“亡國?”這個詞雖然時常聽人說到,但在她小小的心裡,那畢竟還是不可想象之事。國家亡了,是個怎生光景?還會不會有皇帝,會不會有文武百官?地裡還會不會長出莊稼,花兒還會不會在春天開放?爹爹還會不會回家,自己還會不會長大?會不會有人夜裡來抓小孩子?深夜的天空裡,還會不會有漫天繁星?

她胡思亂想著,幾乎要哭了。

過了好久好久,奉書才聽到母親的抽泣聲:“阿叔,我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別顧忌,實話告訴我,相公他,是在哪裡殉的國?”

文璧忙道:“阿嫂別多想!大哥性命無礙!只是……”

歐陽氏驚道:“那,難道他讓蒙古人擒走……”

“也沒有!我今日便是特意來告訴你們,咱們還沒有滿盤皆輸。大哥……文丞相……他平安脫險了!”

原來投降的前夜,文天祥隻身請纓,去元營談判,試圖給國家爭得最後一點喘息的時機。可伯顏隨即便翻了臉,一隊使臣,單單將他扣了下來。此時臨安朝廷裡已經是一片哀聲,第二天,降表就送到了伯顏的營帳裡。文天祥被強迫雜在降官隊伍裡,去大都拜見忽必烈,請求納降。

可是隊伍才走到長江,文天祥便用計逃出了元人掌控沿海路南下,去和剩餘的抗元軍隊會合。眼下,氣急敗壞的元將阿朮,正大張旗鼓地在江北張貼榜文,捉拿他呢。

奉書這才噓了一口氣。偷偷抿起了嘴角。論心計智謀,不識字的韃子怎麼比得上堂堂大宋丞相?等以後和父親重逢,他的這番逃脫歷險,可得讓他好好講給自己聽。

還有更好的訊息。文璧不慌不忙地說,臨安雖然投降,但官家的兩個兄弟——廣王和益王——卻已經被護送到了南方,分駐閩廣,留下了皇室的種子。陸秀夫、張世傑、陳宜中等人,已經以益王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組成小朝廷,在東南方起兵。

奉書聽到這裡,心中一動:“陸秀夫、張世傑……似乎聽說過這些人,是了,爹爹說過,他們都是忠心的臣子。張世傑性子有些跟他合不來,但依然是好人。”

歐陽氏也舒了口氣:“二王有這些臣子輔佐,起兵收復江山,這是好事啊。”

文璧道:“是好事,但對咱們來說,可就不一定了。阿嫂,韃子的脾性你也不是不知,益王起兵,他們能坐視不管?只怕頃刻間就要打到南方,斬盡殺絕才肯罷休……”

“可是,可是官家已經降了啊。”

“官家降了,剩下的兵馬若是作亂,就成了叛軍,更該剿滅。你可曾見蒙古人手下留情過?我得到的諜報,忽必烈已經派了李恆,帶兵朝江西撲來了!”

奉書在外面偷偷聽著,在心裡默默重複道:“李恆?”這是她記住的第一個蒙古將官的名字。以前她也聽說過不少蒙古人的名字,都嘰裡咕嚕的,她一個字也記不住。

文璧又道:“倘若派的是別人,我還不會輕易說這話。但是李恆……阿嫂,聽我一句話,現在就逃罷!江西遲早不保!”

歐陽氏雖然頗有些見識,可到底是久居閨閣之人,聽到一個“逃”字,一下子慌了起來,說道:“咱們的家業都在這裡,孩子們還小……”

“若是李恆真的來了,你們又是丞相家眷,難道能躲過他們的耳目?恕兄弟直言,你們一群婦人小孩,能跑多快?要是真落在蒙古人手裡,下場如何,你想沒想過?”

過了半晌,歐陽氏才澀聲道:“全憑阿叔做主。”

*

那天晚上,奉書迷迷糊糊地突然夢見了大都。那是個她連聽也很少聽過的城市,可在夢裡,大都的每一條街巷,她都十分熟悉。大街上走滿了青面獠牙的胡人,有的口裡噴著火,有的手裡提著小孩的頭,卻好像都沒注意到她。她拼命躲著胡人們的手臂,在無聲的人群中穿梭來去,想要尋找父親的身影,看到的卻只是越來越多的陌生人。突然,有人發現了她。頭頂上的衙門口立刻敲起了鼓。咚、咚、咚,所有的胡人齊刷刷地朝她看過來。咚、咚、咚,所有人像潮水般朝她衝過來。她尖叫,可是叫不出來。咚、咚、咚。

她哇的一聲大哭出聲,在床上狠命掙扎起來。

咚、咚、咚。那是周圍人雜亂的腳步聲。人聲紛繁,有母親的聲音,有姐姐們的聲音,還有小妹的哭聲。二叔在勸慰幾個老僕。兩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