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著,周長幾百米,繩子米把高,上面懸著“警察請您止步”的警示單。
車隊透過大開的鐵柵門,徑入東城分院南院子。車剛停穩,人高馬大的鄭局長登上靠外的大客,高聲向旅客解釋,但聲音像空氣一樣也被口罩“吞掉”多半。沒法,鄭局長索性扯下口罩,摘掉防護眼罩,掀掉隔離衣連體衣上的帽子,一副真面孔,直面返鄉客,作零距離交流。
加了油、加了藥的老楊又發起衝鋒。首先對整個院子來了個“火力覆蓋”。
待老楊轉過來,車內的返鄉客揹包提袋,一個個下得車來。旅行箱、大揹包、手提袋,一垛垛堆放在院坪裡。放下了行李的返鄉客,這才被我們看出個眉目,原來大多是活蹦亂跳的小夥子、面貌姣好的小丫頭,間有中年男女,也健壯得很。
一點人頭,99,較吉利,但願無病例。再加4名司機,103人,好傢伙。
騰空了多日的市醫院東城分院,一下子迎來一百多客人,有如一條癟口袋一瞬間被米脹得鼓鼓地,又好比窈窕女郎一夜間變成了身懷六甲的婦人,不知她有何感受,我是彷彿聽到了她的呻吟。
返鄉客那兒一群、這兒一夥,被說服後呆在院子裡的敞坪上。根本不聽鄭局長和我們的組織安排,怎麼也不肯穿過院牆到隔離區裡去。
我朝那似乎正在發煩的一群走去。
“我們又不是病人,你們一個個蒙個口罩,還全副武裝,生怕露一點出來,你們的命就蠻金貴呀!”
“還說是回到家裡了吧,倒像我們是野物山上下來的,欺負人嘞!”
趕快摘掉口罩,掀下隔離衣連身衣上的防護帽,取下眼罩。不然的話,怎麼去跟人家做宣傳解釋和疏導工作呢。至於有可能沾染上冠狀病毒的危險,也就置之度外了。因為,兩害相權取其輕,老不把他們疏導進隔離區去,讓他們成群成夥滿腹牢騷且疲憊不堪地聚在院子裡,將會有更大的、更多的危險口也。警察的自我防護意識較強,此時都離得遠遠地,坐在柵門外馬路對面的樹蔭、屋簷下,難指望上。
遂動用一隻舌頭和兩片嘴唇,偶爾還加上手勢與“頭勢”,給返鄉客們做起思想工作。一隻口勸,十隻嘴吵,嚼得我口乾舌燥,喉頭枯得不讓舌頭捲起。舌頭捲不起,心裡又想說,而且現場的情勢逼得我非說不可,致使一陣噁心,整個胃直往上頂,遂拼命咬緊雙唇,從口腔運力往下壓,才稍稍穩住神。好想喝點水啊,但大家都忘了帶。
一捱就捱到了太陽落山(其實是落在了城西灰撲撲的樓群裡)。
鄭局長等指揮部裡來的領導,我們防疫站和東院的負責人,一人對一群,分別在做動員工作,有三三兩兩的歸鄉客在走走停停、邊走邊觀望地進去。天黑了,他們歸家的心也隨之淡然安靜下來。
有親戚和家屬類關係的人,送來了食品袋包著的飯菜。來人經我們同意,蹭進鐵柵門旁的單行門,稍稍向前挪一點,即把食品袋放到地上,不等歡呼雀躍的歸鄉客攏身,迅疾後退,邊退邊向歸鄉客致以慰問。退至馬路邊,有一位在後退中撞在了單行門房的牆柱上,“唉喲喲!”
在城裡沒親朋或家人、親朋尚未得到訊的歸鄉客,見同伴正狼吞虎嚥三天三夜未吃過的可口飯菜,垂涎三尺。腦子活絡點的,膽子大點的,則走到鐵柵門前,向馬路對面的小餐館高喊:“老闆,來個盒飯,燜仔雞,煸牛肉,青椒炒肉絲也行!”邊喊邊伸出攥著百元紙鈔的手臂。
好心的小餐館老闆送來了盒飯,但並不伸手接錢,結果淡紅色展版的百元鈔飄落到柵門前的水泥地面上。胖胖的女老闆留給我們鴨擺鴨擺匆匆而去的背影。
那張百元鈔仍被棄在柵門前的水泥地面上,承接著與塵埃相同的命運。
一個顯然是因牙落而癟嘴的小個頭、特精明的白髮老太,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中。她手扶鐵柵往裡望,直咋舌。望了一會兒,淡出,無意間見到地上的百元鈔,瞟了瞟,又朝院子裡張望了一眼,退著走了。剛走出幾步,又轉身回來,伸出右腳(似乎穿著棕色皮鞋),踩住鈔票,使勁在地上摩擦、踢蹂,直至鈔票與塵埃攪成一條灰索,方解恨地離去。我惻然。
夜幕愈來愈濃。
倦意襲上身來。
沒了指望的返鄉客們,像潮水樣退去,退至隔離區的各個房間。
接到流調通知的市防疫站撲疫四隊、五隊,全副武裝地鑽進隔離區隔離房,找返鄉客逐個調查流行病學史。也是全副武裝的東院醫護人員,對返鄉客逐個進行量體溫、抽血化驗,並送到放射科拍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