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普通話:“好的,好的”,“就這樣吧”,“再見,再見”,一口“A市普通話”乾淨利落,挺純的。
正欲進去拜訪,幾位廠副職先後進去,只好作罷。
通知10點開會,我於9:50步入隔壁的“中會議室”。桌椅上灰塵滿面,裂縫縱橫,一坐嘎嘎響,擔心自己的交椅坐不長。
10點整,一群人湧進來,正中恰是李從智廠長。尚未發福,顏面也少皺紋,只是頭髮少了許多許多,稀拉拉幾根,向後梳著大背頭,蠻有氣派。若是陌生人來找李廠長,絕不會在這群前護後擁者中認錯,即使沒有前護後擁的陣勢,也不會錯。稱作“氣宇軒昂”,是名符其實的。
“哈,哈,老領導老領導,一聽說市委派來的工作組長是您樂局長,我好高興好高興,總算有了主心骨,被單廠有救了有救了!”李廠長一路大聲而又熱情地歡呼著,在眾目睽睽之下一路端直朝我大步走來,伸開了雙手。
會議室裡煙霧騰騰,但見各路眼睛像菸頭一樣眨動,話語像煙霧一樣繚繞。李廠長向全廠中層以上幹部隆重地推介了我:“文人”啦,“鎮長”啦,“局長”啦,數個頭銜如一頂頂高帽子疊在我頭上,我擔心我那近乎沙漠化了的腦袋無法承受。
動議
“今天召開中層正職以上幹部會,專題研究企業解困問題”,李廠長以他抑揚頓措、雖柔和卻充滿內勁的聲音,迅捷地拉開會議的序幕。
“我先講個粗略的想法,再請工作組長樂局長勢拍板。大家深知,我們的企業危機四伏,困境重重。一是負債率高,無米下鍋;二是產品檔次低,幾被市場淘汰,難以賣出去;三是五百多工人索要自己的進廠集資,兩三百“土地工”要求享受與正式工一樣的待遇,二三十名離退休工人追著我報銷總額達五六萬的醫藥費和增加的退休費。我們真是內外交困啦,同志們!”
“困難和問題好像一座佈滿荊棘的大山,我們是望而生畏,卻步不行,還是把眼睛一閉,任它劃破皮肉、跌斷腿骨,不要命地翻越過去呢?依我看,為了全廠大小兩千號人,為了不辜負市委市政府的殷切期望,我們只能不顧一切地向前衝!”李廠長停頓了一下,掃視全場之後,以徵詢的目光與我對視,我知趣而又裝模作樣地點了一下頭。李廠長臉耳血脈賁張,內心的激情可能正熾烈地燃燒著。
“我想了幾天,是不是能從以下這‘三點六抓’下手,算是一副解困的藥方吧。一是突破難點,先抓解困,再抓改革。所謂解困,就是減員增效,下崗分流;二是突出重點,邊抓穩定,邊抓管理,所謂穩定,就是動員黨員、幹部帶頭,帶領全廠職工愛廠作貢獻,舍家為廠;三是保持特點,一手抓黨務,一手抓廠務。”
李廠長的水平真是“高家莊”,實在是高。面對如此傑出的廠長,我這個以“指導、輔助、參與”為職責的工作組長,再說什麼不就太蹩腳或是狗尾續貂了?市委市府的決策實在高明,打通關節尋來一個“取保候審”的企業法定代表人,別人能不知恩圖報,不惜一切麼!何況還有一個冒險當伯樂的美名哩。只是當這個伯樂的風險太大,且引進來的這匹千里馬能否馳騁得開?也是一個問號。
相比之下,籠罩在煙霧中的芸芸眾生,無一人堪與李廠長比肩,像是一嘟嚕一嘟嚕唯唯喏喏映襯紅花的綠葉。
雷鳴
廠門口、甬道旁、各車間、生活區的醒目處,或用石灰水、或用紅廣告漆、或用黑板、或用紙張寫出、貼出口號:
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
廠興我榮,廠衰我恥
不護廠者就離廠,不稱職者就免職
虧損不虧志,齊心渡難關
清退臨時工,除名違紀者
自動離職人員月底前不回廠上班,將予終止勞動合同
真是標語的海洋,催徵的號角,令人熱血沸騰。
我在各分廠、各車間轉悠,名曰“深入車間”、“在工人中調查研究”,似乎隱隱感受到雷鳴引起的震顫。斑剝陳舊的織機苟延殘喘,簡陋寬大的印花機在兩名工人的推動下履行著最後的使命。廠房與廠房之間的旮旯長滿了野蒿,倒是蔥鬱得很。各個車間都有一個敞棚式的廢舊品堆,被罰下場的五花八門的零部件成年累月你擠我挨地呼呼睡著,也許在夢中感嘆著今不如昔。裝飾品廠的一百多臺縫紉機排列有序地靜待著,靜待著廠子的復甦,靜待著被廠裡啟用。最興旺的是客人食堂,國營企業“死而不僵”的生命慣性唯有在此有所體現,各路執法人員、管理人員絡繹而入,微醺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