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要犯,是個女的,也很年輕。如果她著一身黑裙也一定不會讓人感到意外。如果她要人接站的話,電文上總不至於寫明蔡英吧?當然,自稱黑裙女不見得更好,可不,已經引起了群眾自發的注意。“去問問東海,要是蔡英他敢不敢去接?”“要是敢接,那才叫有種哪!”
見到東海我把電報交給他,並說:“王玉明天下午到。”東海問我:“你怎麼知道黑裙女就是王玉?”我說:“朱浩給我打過電話,他可能和王玉一起來。”東海說:“王玉不是在南寧嗎?”我說:“上週二去的濟南。”“去找朱浩?”“是埃”“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東海若有所失,“那他為什麼把電報拍給我,而不是拍給你?”
我說:“大概你住得離車站比較近吧?要麼朱浩考慮到你有單位,有家,不像我成天到處亂竄,他們怕電報送不到。”話雖如此,其實我心裡也在嘀咕:以前朱浩來許城都是我去車站接他的呀,吃住也都在我那裡。
我把在樓下聽到的議論說給東海聽,東海當了真:“要是蔡英我肯定接待,至少她還是一個女人麼!”說完嘎嘎嘎地大笑起來,就像一隻鴨子。
第二天下午四點左右我再次來到東海家。東海已經出門接站去了。他們家的老保姆在,請我在客廳裡坐下,泡了茶。東海的妻子在臥室裡,已經病入膏肓了。她是癌症,手術後又轉移了。這件事兒已經拖了兩三年,今年入夏以後我就再沒有見到過楊真。據東海說:楊真的臉腫得有常人倆那麼大,身上已經開始潰爛了。東海每天給她換兩次藥,三頓飯也都由他送進去。甚至連老保姆也已經有個把月沒有看見她了。此刻,楊真隔著一道布門簾和我說著話兒。她的聲音很正常,一點都不像有病的樣子。
她問我來的那個黑裙女是誰?看來在為東海擔心,關於蔡英的風言風語已經傳到她的耳朵裡去了。我向楊真保證:黑裙女決不是蔡英,也不是任何動亂分子。她不過是一個女孩子,名字叫王玉。
而王玉是朱浩的朋友。
“是女朋友嗎?”楊真問,這讓我很難回答。她又問是不是朱浩和王玉一塊兒來?
我告訴她:“電報是朱浩拍的,讓接王玉。到底一個人來兩個人來很難說。”楊真又問:“你怎麼沒和東海一起去接人呀?”我說:“本來我是想著和東海一起去的,沒想到他走得那麼早。
一個人去接也差不多了。我在這兒等他們就行了。“
老保姆在廚房裡忙晚飯。這時,室內的光線暗下去了。很長一段時間裡楊真沒有再說話。電風扇吹得臥室門簾一抖一抖的,我盯著上面花朵繽紛的圖案一時出了神。一隻大黃貓從門簾下鑽出,跑到水池下面的塑膠盆裡去拉尿。布簾後傳出楊真喚貓咪的聲音。
接著她問:“他們怎麼還沒到啊?天都黑了。”
我說:“恐怕是火車誤點了吧?”
飯菜都上了桌,仍不見他們回來。老保姆隨手趕著碗邊的蒼蠅。我說:“天都黑了,蒼蠅也不歇著。”老保姆向我擺手示意。她湊近我的耳朵道:“不能說,不能說。”同時看了看那微微抖動的布簾。
突然,傳來楊真痛苦的呻吟聲。老保姆說:“她該換藥了。”
我十分不安地站起來,走到布簾旁。我說:“楊真你怎麼樣?我能幫你點什麼嗎?”
呻吟變成了壓抑的哭泣。“我疼,”她說,“快打電話到車站,叫東海馬上回來!”
見我猶豫,楊真大聲地說:“快打!快打!把他叫回來!”她有點和我急眼了,多年來還是第一次。
我走到放電話的茶几前抓起聽筒,一面翻閱厚厚的電話簿。然後撥號,佔線。其間楊真的聲音不斷地催促我:“快、快!叫他回來!”
終於我撥通了,沒有人接。由於身後那聲音的逼迫,我對著聽筒不禁自說自活起來:“喂,車站問詢處嗎?……我想打聽一下濟南至許城的……什麼?晚點啦?……就要到啦?……哦哦,那好那好。”
我放下電話,對布簾說:“放心吧,他們馬上就會回來的。”
一九八六年
趙燕遞給我一疊照片,神秘兮兮地讓我看。那是東海去南寧時拍的,當然是去找老方。照片裡有老方,還有一些其他人。我注意到有幾個女孩。有一個女孩出現的頻率很高,我逐漸熟悉了那張臉。東海羞羞答答地走過來,問我:“怎麼樣?”他指的是那個反覆出現的女孩。她是他此次南寧之行最重要的收穫。東海用他帶的相機給女孩拍了不少照片。
我說:“不錯不錯,真不錯。她叫什麼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