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她投射出一種安靜的味道,極度與世無爭,於是他走過去,進入她的世界。自此之後,兩人就形影不離。選一樣的課,參加一樣的社團,出席研討會時坐在一起,到國家電影院看電影也是兩兩成雙。他們一起享受男女之歡,認識第二年,就搬進一間公寓同居。他們縮衣節食地過日子,吃的是麥片、扁豆、豆子與酸乳酪,雖然也喝一點啤酒,不過都是一點一滴慢慢地飲用。他們合夥一塊兒買書,兩人的生活費全都只靠微薄的獎學金。這點小錢,在倫敦沒多大用處,而石油危機又讓他們連在假日打工賺點零花錢、補貼家用的機會都沒了。羅蘭很清楚,他之所以能以第一名畢業,一部分要歸功於瓦爾(當然還有他母親以及魯道夫·亨利·艾許)。她一心一意盼他出頭,她鼓勵他無論心裡有什麼想法都要表達出來,她再提出自己的論點,她總是擔心自己不夠用功,擔心兩人都不夠用功。他們幾乎沒吵過架,就算有,也都是因為羅蘭對於瓦爾行事的保守感到擔憂,她從來不在班上發表意見,後來,甚至對他也是如此。他記得,在兩人初識之時,她還有不少恬靜的想法,而且總是羞答答又頑皮地,把這些心裡的話說得彷彿是在誘惑,又或是在逗弄。她一直很喜歡詩,有一次,她全身赤裸地坐在他漆黑的宿舍房間裡,吟誦起羅伯特·格雷夫斯的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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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節:第二章 遲到的羅蘭(2)
她訴說她的愛,在半醒半睡之間
黑暗的時刻
欲語還休,低聲細訴
大地在她冬夜的沉眠中轟然驚蟄
綠草與花朵瞬間綻開
無視於皚皚白雪
無視於翩然飛臨的皚皚白雪
她的聲音嘶啞,不過她那介於倫敦與利物浦之間的口音十分輕柔,所以聽起來還是和當地人一樣的和緩。她唸完了詩,羅蘭正打算開口說話時,她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過這樣也好,他其實也沒什麼話要說。後來,羅蘭發現,他風頭愈來愈健,瓦爾的話卻愈來愈少,就算她開口爭論什麼,說出來的也全是羅蘭的看法,有時候雖然她跟他唱反調,但是,那反調還是衍生自羅蘭的原調。就連在寫必修課的論文時,她定的題目也是“男性腹語術———論魯道夫·亨利·艾許筆下的女性”。羅蘭很不喜歡她這麼做,他建議她應該試著開拓自己的主題,努力引起別人的注意,勇於說出自己的看法。結果,她反過來指責他是在“嘲諷”她。當他問她,她口中的“嘲諷”是什麼意思,她,就會躲入沉默,一如平日他們有所爭執之時。由於“沉默”也是羅蘭唯一表現強勢的方式,於是一連好幾天,兩人就持續著這種沉默。如果羅蘭索性批評起《男性腹語術》,那麼這種恐怖的狀況就會延續成好幾個禮拜。然後,這場煩人的冷戰逐漸轉化成有意和解的簡短對話,接著,就又恢復到原先和平共處的狀態。到了學期末,羅蘭四平八穩、一如預期地拿到了好成績,瓦爾的報告也簡潔明快,上頭大剌剌的字跡充滿自信,而且編排得整齊妥帖。《男性腹語術》頗受好評,不過,由於審查論文的人懷疑大多出自羅蘭之手,因而大打折扣。這等不公平簡直是雪上加霜,羅蘭壓根就不願多看它一眼,對於論文提出的觀點,他也絲毫不表苟同。瓦爾認為,魯道夫·亨利·艾許既不喜歡女人,也不瞭解女人,他筆下敘述的女性,充其量只是建構於他自身的恐懼與強勢,即使是《艾斯克給安伯勒》,也不是紀念愛情的作品,而是艾許自戀的表現,是詩人在跟自己的女性傾向對話而已(至今沒有一位研究艾許生平的評論家,能為這位安伯勒的身份找到滿意的答案)。瓦爾的成績很差。羅蘭原本以為她是有心理準備的,然而糟糕的是,她並沒有預料到這樣的結果。她淚眼婆娑,徹夜不停,又是哽咽,又是抽泣,接著,她第一次爆發出怒火。
瓦爾離開了他,這自他們同居以來首度發生。她暫時回她“家”,家在克羅伊登,在一套市政公寓裡,她和離了婚的母親相依為命,除了靠政府救濟金維持生計,再來就是父親心血來潮時匯來的錢。她的父親是個船員,從瓦爾五歲之後,父女兩人就再也沒見過面。她和羅蘭在一起時,從來也沒跟羅蘭提要他陪她回去探望母親,雖說羅蘭曾兩度帶著她回到格萊斯戴爾,然後她幫他父親洗澡,泰然自若地接受他母親對他倆這種生活的揶揄嘲弄,並且還跟羅蘭說,“別擔心,默,這些我以前早看多了。我媽媽就是多喝了點,你如果在我家廚房點火柴,廚房恐怕馬上就會轟一聲給炸個精光!”
在瓦爾離開的這段時間,羅蘭深深體會到,他是再也不想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