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闌全身一震,轉過身時卻並不驚慌,只是眯眼笑說:“叩了幾聲,也沒人答應,小仙還以為是公主身體抱恙。”
那一日敬闌替小六代班時不見人影,雖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卻平白害的青青被燒死。自那以後,蓮兮對他總有些提防,說話時也是謹小慎微的。可他一如往日,待她謙和,每每笑臉相迎。
蓮兮狐疑地瞟了他一眼,便推門往桌臺走去,說道:“天剛擦亮我就醒了,閒來無事去竹林裡晃了兩圈,不想你來得這樣早。”
她在桌邊提筆展紙,敬闌竟也不請自入,跟著進了房裡。他隔著書桌仔細打量了蓮兮兩眼,低聲問道:“蓮公主昨夜真是睡在這後殿中的麼?”
蓮兮大筆一揮潦草地寫下自己的名字,頭也不抬反問道:“怎麼?莫非我還能睡在竹林裡不成?”
封鬱是玉茗閣的正主,主人歸家本不是什麼需要遮掩的事,蓮兮卻直覺著不該對敬闌多嘴。她將簽好的名條遞給他,有意傻笑著敷衍。
不想敬闌卻步步緊逼,又問:“昨夜……蓮公主是一人?”
蓮兮不假思索便答:“那是自然。”
她被敬闌上下游移的尖銳目光逼得渾身不自在,於是循著他的視線低頭瞧了瞧。
她身上的夏裙本就輕薄,為圖個清涼透風,衣襟領邊皆是以半透的輕紗裁製。透過紗邊,隱約能看見許多櫻紅小點,密密排布在她的鎖骨下,直貫入雙峰之間,連綴成片,引人遐想。
蓮兮略掃了一眼,頓時啞然失色。
她佯裝皮癢,慌忙伸手撓了撓脖子,將胸前的殘跡遮擋著,含糊道:“唔……天熱了,一群蚊子哼哼唧唧一晚上,把我叮成這副模樣……”
蓮兮情急之中,張嘴就是瞎扯。又是哪裡的神蚊竟能飛上這樣高的天宇來?
她自覺嘴拙,笑得勉強。好在敬闌並未深究,只是淡淡一笑,取過籤條時不忘關切一聲:“既是如此,公主以後再不要睡在地上。床榻上有帳子,睡得也安穩些。”
蓮兮緊捂著脖子,直等敬闌出了門才敢撒手。她取過鏡子撥開頸側的頭髮,細細一照才知,原來不止胸前,便連脖頸耳下也全是封鬱肆意留下的吻痕。鏡中的她,一雙如絲媚眼,兩瓣微微紅腫的雙唇,襯著頸間淺淺的緋紅,不復從前天真爛漫的少女模樣,卻是另一種妖嬈嫵媚的風姿。
蓮兮嫣然一笑,鏡中的笑顏與她母上是何其相似,正是她豔羨了多少年的絕代風華。
敬闌的腳步聲漸遠,玉茗閣中歸於一片靜寂。蓮兮探頭在遊廊環視一圈,眼見四下無人,她連忙掩上後殿的門,大步流星往摘星樓的方向奔回去。
實則不過短短的路途,來回一趟的功夫連半柱香都未燒盡,可她卻只覺得歲月流轉,彷彿已過去許久。
剛一踏入摘星樓,蓮兮便急不可耐地喊起他的名字。
接連兩聲呼喚,久久迴盪著卻並無回應。空寂的樓宇,依舊只有滿室滿廳她的畫像。
蓮兮緊咬著唇,悶頭逐層向上尋去。
每每在轉過屏風時,期待著在那背後,會有他的身影。
每每徒然地希望,繼而空洞地失落。
她終於知道,原來昨夜是在摘星樓的八層睡下的。可即便是那張凌亂的床榻,也是冰冷的。
她沉默地捂著胸口,向著樓閣頂端踉蹌而去,若她看不見胸前點點胭紅,那便好了。她便能將夜前天明時的一切,當作又一場幻夢,付之一笑。
——等兮兒回來了,我再為你打一百個結,一千個結,好麼?
他的話甜蜜如斯,她分明猶疑了片刻,卻還是輕信了。
站在摘星樓頂端的敞臺,蓮兮伸手探入石盤內,在渾黑的水中左右摸索了片刻——日前還盛裝著玲瓏碎的石盤底端,已然空無一物。
迎著南風灼熱,她終於失聲大笑。
第九九節 與君相守 花開靜好(5)
果然,封鬱這一趟回來,只是為了取走藏在摘星樓中的玲瓏碎。
前夜他憑欄懷抱著她,站在此處說起的款款情話,她還記得清晰。他為那夢中的女子苦守兩萬年相思,為她演卦作畫,為她相思墮淚。可為何這一切的珍愛,卻終究比不上一顆玲瓏心?
倘若曾為她愛得那樣刻骨銘心,為何不能為她放棄玲瓏?砸碎也好,丟棄也罷,從此以後,再不要惦記著它與夭月了。天下之大,她只要他一人,可他有了她卻還不知足嗎?
這樣任性的話,被蓮兮含在唇齒間徘徊了千萬次,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