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一切罪孽前塵。」
杜十方嗓音喑啞,聽來極為沉痛。教其他三位長老們聽得心驚,同為師者,這份心思他們感受亦深。
「杜長老莫要自責了,當年之事,誰也未曾料及啊!那廝雖性格狷狂不馴,但也是一路照著峰裡的規矩、安分不惹事,誰能猜到,他竟會做出殺人弒師這等天理難容的事哪!」巫滄海寬慰著杜十方,當年的情景,好似還歷歷在他目前。
顧長歌站在人群最末,一身仙白絕塵、悠靜從容。眼前暮色挾雪,天地一片蒼茫,杜十方低啞的話,他是聽得一清二楚,卻是眸眼淡斂,面色不動,孤漠得好似雪中謫下塵世的仙者,了無愛恨、了無悲喜。
諸事宣論畢,眾人各自在階下散了。顧長歌披著細細暮雪,也不顧已過了用膳的時間,步履低靜,逕自走回寢房,卻在房外幾步開外處,望見自己座落於僻靜角落的那間房內,燭燈透過灰白的紙窗暈散出一方暖暖鵝黃。
是誰?顧長歌心口莫名一緊,下意識快了腳步。那一抹仙白如雪的身影,穿過夕色蒼茫、暮雪飄搖,來到房前,一把推開了門──
「師兄,你回來啦?」年飛雁正立在門旁的櫃前,一見顧長歌,登時綻出一個嬌燦可人的笑顏。
「你在這裡做什麼?」顧長歌瞳中莫名的期待倏地滅暗,望向門邊的年飛雁,眸中只餘最初的清冷。
「剛剛飯堂上不見師兄,飛雁猜想師兄為了掌門武決一事甚是忙碌,想必又是忙得錯過了晚膳了,特地給師兄留了一點飯菜送過來。」年飛雁趕緊走至桌案旁拎起了桌上的食籃,好讓顧長歌看清。隨即,又壓下了一張小臉,微微赧了聲,低低說道:「那個……謝謝師兄前日送來的傷藥,飛雁著實受寵若驚……」
「既是師出同門,理應互相關照,無足掛齒。」顧長歌聲嗓淡漠,帶上了身後的門,接過年飛雁手中的食籃,復將之置放回桌案上,「晚膳,謝了。若是沒事,我今日累了。」
顧長歌吐出長長倦息,下了逐客之令。不知為何,寂靜了這麼多年,一旦這房裡變得嘈雜了,便教他心煩。好似這間房、這方空間,合該讓深深的孤寂與靜默充填。
年飛雁見顧長歌倦乏,一刻也不敢多作打擾,趕忙要告辭,「那大師兄早點歇息,飛雁不打擾了。聽說明日要由大師兄在天壇上處決那刺客,那等嚴肅的場面,可得養足了精神才行了!」
年飛雁拋下最後關切的話,便輕俏地跨出房,仔細地、不敢出一點聲地將那房門拉帶上,帶著心裡滋滋的喜悅,輕聲盈步地離去。未曾看見,在自己離去了二三步後,那房中的燈倏然滅了,徒剩一室幽黑與孤寂。
明日……嗎?一室幽暗之中,顧長歌澀澀一笑,慣常握劍的右手,在他身側細細顫著。
『律,專心!若今日我是你的敵人,你便要喪命在我劍下了。』往昔,對練時,他老要這樣叮囑他。
『呵,若師兄哪日真成了我的敵人,你真會殺我麼?師兄又怎捨得?』他總咧出頑邪的笑,在刀劍往來之中閃著顧長歌的攻擊。
是啊……他捨得麼?自己,有辦法將手中的劍指向他嗎?他不曾想過、也不敢想。
『顧長歌?很痛麼?痛得想殺了我麼?』不,他不想,從來都不想。偏生,命運總將他推上自己不願行的道路。
他宛若一葉讓川河放流而去的扁舟,離他渴望停泊的渡口越來、越遠。
顧長歌淡漠的瞳,此際悠遠了眸光,好似越過了眼前的幽暗、越過了緊閉的窗、越過外頭暮色蒼茫,落在地窖裡那一抹已讓歲月模糊了容顏的人影之上。顧長歌悠悠啟唇,嗓音,虛無得近乎縹緲:
「我已做盡我所能做的了。明日,你的命,你自己爭了……律。」
☆、〈雪月歌〉14
地窖之中,盡是一片不見光的幽冷。
尉遲律飲了那壺裡的酒水,約半個時辰後,竟是四肢如焚、百骸若燒,心口似有萬千只橫利的獸爪刨抓,原以為是體內血毒又發,可在遽烈的疼痛之外,他隱隱察覺有異。
蝕心冰花毒發,他痛得宛若要給剜光五臟六腑,痛得他想暈都暈不過去。此回,在疼痛之外,尉遲律卻隱約感覺,自己的思緒好似隨著那疼痛襲來、幾乎要給抽空。意識,一刻比一刻更稀薄,不消半晌──尉遲律暈了過去。
再度驚醒,是一道在地上摩娑而來的鐵鍊聲響,鏗鏗沙沙,好似便在這地底石窖的正上方,由遠方、逐漸逼近,宛若一根針般砭刺入他耳中。
意識倏地驚明,尉遲律惶然自石地草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