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峰入了夜,一間間的小窗像是秘密約定了似地同時滅了燈光,本來昏昏茫茫的雪地頃刻間陷入無邊黑暗,寧靜得透著一股悄不可覺的詭秘。
又是這個酒壺。
尉遲律警惕地瞪著食盤上的酒壺,與昨日如出一轍,只是少了那凝霜花的異香。
今天來的,非鎮痛的茶酒。
若說昨日他是在不怎麼清醒的狀態下用了潛意識認定是曾經用過的藥酒,如今他終能確定這雪月峰有一個人在暗暗地看著他,只他尚不知對方是敵是友又意欲為何。
劍般尖長的眉梢深蹙,不喜歡這種對方在暗而自己在明的不確定感。再說他尉遲律不欠任何人的恩情,也不想再被騙入有心人的陰謀裡。
昨日的倘若真是凝霜花的茶酒,那備酒的人便是要救他的,畢竟身上原本蝕骨的痛著實有片刻的減緩,但那也證明不了來者為善,難保不是騙取他信任後才施以毒手,也難保昨日和今天的不是同一人。經過那些年的教訓,他終於學明白這為人的道理,今天給你嚐了一點甜頭,極有可能只是為了明日把你推到絕境,然後一切都會變得可笑。
要喝麼?縱然心裡往最壞處想過了一遍,但就沒來由地想賭上一把,賭……可賭甚麼呢?
就連他自己也是不知道。
他笑,冷冷地、苦苦地,彷佛在笑自己未絕的奢想。
好啊,原來自己還未心息,是嫌這幾年受的苦不夠多是不是?快想想那個人是如何不信任你,是如何冷血決絕地捨下你,是如何抹殺了多年的情分,連根拔起除得乾乾淨淨,一點美好的痕跡也不留。
回想再回想,也無法忘記,當日那心好似被挖出來的絕望。
『你還有別的話要說嗎?』那道清清冷冷的聲音不帶半分情感地問他,言猶在耳。
『有……若有來世,但求不識你顧長歌……』
在同一個地點,響起了多年前的痛絕,迴繞到多年後的今天。
仰首把酒壺裡的酒水飲盡。也罷,反正如今的自己再沒甚麼可失去的了。
作家的話:
☆、〈雪月歌〉13
白日將盡,暮色蒼茫。
暮靄沉沉,西天斜去的彩霞將雪月峰頂那千年不融的深雪染得暖橙,亦將那抹自雪月峰崖緩緩走下的仙白身影染得橘黃,平時冷白得淡然孤漠的雪峰與人影、披著茫昧暮色,好似亦披上了幾分愁緒。
七重樓塔之後一道通往雪月峰崖頂的漫長石階上,一行人正緩緩步下,是雪月峰上幾名長老、及其下幾名輩分較長之弟子,顧長歌亦在列中,卻是緩了腳步,落在隊伍最後,任暮色將他的身影照得孤寂、畸零。
回到眾人起居的平地之處,走在前頭的南壇長老朱天鳳佇了腳步、率先啟聲:「如方才諸位弟子所見為證,吾等四方長老,已在後日武決所在之天壇四周佈下各自機關,每陣機關只有一位長老與今日協其佈陣之弟子知曉陣解,由今日起至武決結束那刻,若非吾等四人共同授意,無人可自由進出峰頂天壇,擅闖者,便要受機關之陣所圍困,絕不寬容。」
東壇長老巫滄海亦接聲說道:「如諸位所知,日前擅闖雪月峰之刺客,明日便要公開於天壇上處決,吾等雖會暫解鎮內機關,然除在場諸位,其餘觀刑弟子皆須候在天壇外圍,不得接近,以防擾亂行刑及天壇周遭佈置。如此,可皆知曉了?」
各壇長弟子、除了顧長歌外,皆齊聲應允。他們個個面上,皆是一派嚴肅認真,接下來二日,是雪月峰數年來難得一見、就連他們是各壇最長入門最久的弟子也未曾見過的盛會,他們受命從旁協助,自是馬虎不得。
長老諸事宣畢,正欲解散眾人,卻聽得自始至終皆沉默不言杜十方發了聲,惹來眾人注意,「諸位長老弟子,事關明日處決刺客一案,杜某有一事欲言。」
「杜長老請講。」三位長老見杜十方話中突有深慨,趕忙讓言。
杜十方捻了捻唇邊細須,旋身面向身後諸位弟子們,面容沉重深結,教眾人不禁疑惑。須臾,他緩緩開口、語氣哀沉:「鑑於此回刺客一事,系因杜某當年教徒無方,又執法未公、私縱惡徒,方使日前雪月峰上下受到刺客之驚。除了吾等四方長老、諸位入雪月峰已有數年歲,想必亦早知此刺客身分,然峰內諸多弟子入門在後,不明前事,是故對刺客身分多有猜疑,致使眾人心中不安。杜某想於明日將刺客處刑過後,對雪月峰上下,公開說明七年前一事。此舉雖不能贖杜某教出這孽徒之過,但衷盼得以告慰枉死之掌門在天之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