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鉤,將記憶零碎的片段,自他腦海裡倏地鉤浮出──
『師兄要不跟我過過招?這回、我定不會再敗於你劍下!』是那人年少的狂狷低嗓。
他驚然一回頭,看見的,卻是年飛雁三人,睜著期待似的眸,望向自己,他一時怔忡,好似差些失足於記憶的裂痕之中。
「不了,你們自個兒切磋吧。」顧長歌斂眸,旋身離去。
☆、〈雪月歌〉08
日落西斜,自霧靄中折射出一層薄薄的金黃,靜默地鋪在澄白雪地上,為一片虛無靜寂上妝。那燦黃的光落於窗旁,在一把銀白劍身勾流出刺眼星芒,劃痛了人的眼。
顧長歌正在擦劍的手微頓,略感不適地挪了眼目,一不留神,長指劃出一道血痕。
他未有急著清拭,僅是靜靜睇著那抹鮮紅沿指而落,淡漠瞳眸中,映出的卻是一片無焦距的晦暗,他的思緒再度被鉤拉到一個遙遠的空間,冷冷寂寂地遊離,獨自感受著內心最深的深處,任它崩裂、任它破碎,如指上的血,無聲而沉重。
四周安靜無聲,靜得好似天地萬物陷入寂寞的冬眠,失去了生命一般。
驀地裡,顧長歌的神色回覆清明,眼眸重新歸整出淡然,薄唇逸出的聲音清淡依昔。
「誰在外面?」
「大師兄,是我,飛雁。」少女嬌揚的嗓一如以往,只是隱隱約約間,多了一絲女兒家的羞怯。
「……進來吧。」
年飛雁得到允許,細細地推開了門,就見她手捧著瓷盒輕步而入。開朗的她一刻也靜不下來,進了房就笑語連連,填滿了一室空虛寂寞,也停滯了顧長歌的靜思。
「大師兄,方才我們幾個師弟妹得了空,做了些小點心,飛雁不敢忘了平日大師兄的悉心教導,特地拿來孝敬你,您可千萬莫要拒絕這一番心意。」年飛雁步近窗前靜坐的男子,驀地笑靨一僵,焦慮地擱下瓷盒,搶前執起顧長歌的手,「師兄,您怎受傷了──」
年飛雁因習武之故束起了烏麗的發,未施脂粉的臉清新如玉,正值女子如花的年紀。顧長歌記得她是三年前登門拜師,想想也親自教導了她一段時日。
顧長歌不著痕跡地抽回被握住的手,淡漠神色倏地流洩出一抹霜寒,宛若急速降溫的冰雪,凍結了他的聲音,「這點小傷算什麼。」
相比蝕心冰花的毒,一天比一天劇烈的痛……他不清楚,那人還能熬多久?
攥著的手,不覺染成一片豔紅。
「這怎會是小傷!」對比顧長歌的淡然,年飛雁眼底盡是擔憂。
不知怎地,年飛雁覺得此刻的顧長歌格外疏冷,雖他素來便是清清淡淡的模樣,可那凜然的嗓、孤然的眼,讓他四周的空間彷佛剎那間凝縮,盈尺之距卻彷佛千里相隔。一直覺得大師兄是個難以接近的人,也似乎不曾見他對誰特別掛心,彷佛於這世上無所牽慮,然那一身孤漠絕世,又似是引著人走進他的心,禁不住偷偷仰慕。
「呃、要不先嚐嚐這些點心吧,餃子熱著才好吃。」為了緩和氣氛,年飛雁當下搬來瓷盒,逐件逐件地取出,不時抬首觀看四周,試著尋來更多話題。「師兄這裡真清靜呀,師父好偏心喔,讓您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間。」
顧長歌眼色微動,卻是默然。
「師兄最近該也累壞了,一邊要看著我們,一邊要為掌門武決作準備,前日還來了個刺客折累人,大師兄真難當呀。飛雁入峰時間較晚,有一事不太明白,上一代掌門人身故不是六七年前的事麼,怎到如今才辦這掌門武決?」年飛雁恍若不介顧長歌的淡默,自顧自地問了下去。
「……這事,我今日告訴你,但日後不許再問。」顧長歌眸光一沉,思憶被迫回到充滿離別的那一年。「當日……掌門人身故乃是意外,未及安排接任掌門之事便撒手人寰。於此事上,師父與其餘三位長老一直意見相左,以至於掌門之位始終懸空,直到去年決定以武功論高下,共同推選出新掌門。日子便定在五日後,屆時所有弟子都會出席。」
「原來如此呀,那前幾日抓到的刺客,可與掌門武決有關?那天那麼大的事,結果師父卻守口如瓶,好像沒發生過一樣。只是二師姐說,她與那刺客交過手,總覺著臉熟,像極了多年前被逐──」
「奔波了幾日,我實在也是倦了。飛雁,你先下去吧,明日的練習我同樣會到。」
顧長歌抬了嗓,徐然闔了雙眼,淡而無情地終止了對話。
年飛雁微愣,看向那閉目不語的疲乏神態,責怪自己不懂體恤,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