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雪澌澌之中,口吻一轉,低喃出聲,「師兄……你還記得你對我承諾過的誓言麼?」
「記得。」顧長歌望著尉遲律,唇畔淡淡勾出若有似無的溫柔笑容,「此生──不離、不棄。」
「你……不可以食言喔……」尉遲律悶悶地咕噥出聲,可心裡,卻是一番與當初截然不同的心思。當初,他怕自己要與別人分享顧長歌,怕自己再不能獨佔這位師兄,更怕顧長歌疏遠自己,可幾年下來,他早明白了顧長歌的性子,以及對自己數年來始終不曾遷變的好,好似再過十年、二十年,也不會動搖絲毫。
可此際,他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另一件也可能讓顧長歌離棄自己的事。
「怎麼會。你這陣子,該不會就擔心這事?」顧長歌笑著安撫他,以為他擔心歲月流轉,自己便忘了這回事,沒有好氣地一笑。
尉遲律不欲顧長歌再擔心追問,索性點了點頭,讓他無奈地瞥了一眼,以為自己胡思亂想便罷。
即便真是山雨欲來也好、只是自己胡思亂想也罷,都不能改變他一思及顧長歌要從自己身邊離開時、那樣的驚惶無依。
不消幾步,兩人來到東廂其中一間房前,堂中笑語聲錯落傳來,尉遲律放開了顧長歌的手,讓他推開那扇門,兩人相偕走入。
之所以今日他們不在中庭練劍,正是因為杜十方召了他們三人,權作一聚,順道慶祝顧長歌修習上第四層心法。而顧長歌用完晚膳後亦是先往廚房請託夥工們備上茶水,往杜十方房裡送去,方與尉遲律分道而行。
因著雪月峰裡採師兄姐帶著師弟妹習練的方式,往往輩分較低之弟子較之師兄姐少有機會與自己所屬該壇長老相處,故長老們偶爾會隨意拿個名目,與徒弟們齊聚一罈,尤以西壇之陸青羽,與其下弟子最是關係親近和諧,不若東南北各壇長老,御下總有幾分讓人不敢逼近的威嚴存在,而北壇杜十方又因著他所收弟子最少,親自指點的機會相對多一些,反便少了這樣相聚一堂的輕快時光。
「師父,抱歉弟子來晚了。」一跨過房檻,顧長歌歉聲恭揖。
☆、〈雪月歌〉51
只見白清桐已在杜十方對側坐定,方才傳來的談話聲,便是她與杜十方聊笑著。
「沒事,今日不過閒話家常,不必拘謹,」杜十方捻了捻唇邊細須,慈藹笑著,指著離他最近的座位「來,長歌,你坐這兒。」
「謝過師父。」顧長歌恭敬答道,隨即步往杜十方身側的座位,尉遲律則落座在白清桐一旁、與顧長歌相對的座位上。
「見了師父招呼也不打,你這徒兒真是的。」杜十方眸眼淡瞥,沒好氣地念了尉遲律一聲。
「……見過師父。」尉遲律讓杜十方這一叨唸,方癟了癟嘴,咕噥了聲。杜十方對自己老沒好臉色,師兄雖總是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師父知曉自己脾性,不欲助長自己的驕矜自滿,可許多年下來,杜十方那對自己不冷卻也不太熱的態度,讓他跟他總是熱絡不起來。
只見杜十方只是淡淡瞥了自己一眼,隔得遠,尉遲律看不清那雙素來深沉的眸中、又流轉著些什麼思緒。此時,廳堂的門讓人給推了開,是那廚房的夥工送上茶水,讓杜十方示意放在他與顧長歌座位中央的高几上,而几上則早放著一個托盤,上頭備置著四隻茶盞。
顧長歌見自己坐得離杜十方最近,探出手就要拿起茶盞,替杜十方斟茶,卻讓他趕忙制止。
「耶,今日可是要恭賀長歌你順利練上雪月峰第四層心法,今日首杯茶,可是為師要斟給你了,奉茶此事,讓他們兩個師弟妹來便可。」杜十方從容不迫,自托盤上取過一隻茶盞,提起嘴口尚冒著蒸騰白煙的茶壺,往那茶盞之中傾倒,瞬間茶香隨著噴薄熱煙溢位,在一室間嫋嫋暈散。
「弟子不敢。」顧長歌淡斂眸眼,溫聲答道。
杜十方傾茶,那一雙深不可測的眸眼落在杯盞中的茶渦,水漩倒映在他的眸中,恰如他不明流轉的心思,沒人看得清。斟畢,他捧起茶,朝顧長歌遞去。
「你乃雪月峰眾弟子之中,最先修練上第四層心法者,為師與有榮焉,甚感欣慰,賜茶一盞,望你來日再精進而上,你飲盡此茶,便算是應了師父的期望。」杜十方沉聲笑道。
顧長歌畢恭畢敬地接過,雙手持杯,朝著師父一揖,便仰首飲盡,如杜十方所說,不辱師父所期。尉遲律一雙讓紊亂的心情蒙去了顏色的瞳眸盯著顧長歌,可隱約之間,卻察覺一旁杜十方直直凝視顧長歌飲茶的眼神,有幾分不同以往,可又說不上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