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讓他狠狠抓嵌住顎處,杜十方的指甲深深陷入他還帶傷的頰側,那樣大的氣力,壓根不似一個傷重的人。
杜十方,壓根未曾受過重傷,一切,不過是為了絆住顧長歌而偽裝出。好不容易顧長歌因連日來未曾闔眼、今日終於睡得深沉,他方偷偷潛出房,點睡看守地牢的弟子,偷偷潛入此處。
「我不準、不准你傷害我師兄──」尉遲律受制於人,動彈不得,一雙豔紅血目,惡狠狠瞪著他,卻不意瞥見杜十方腕間一道淡淡血痕,不似傷疤,卻是鮮豔若血,彷佛胎記一般。
「長歌是我最得意之徒,我怎忍心傷害他?」杜十方湊近尉遲律憤怒得猙獰的臉龐,涼涼訕笑,「可我不能讓他知道真相,你若守口如瓶,我能擔保,顧長歌此後仍能安安穩穩,在雪月峰上當他的大師兄,可你若洩漏了一字半句……」
杜十方默了聲響,輕輕揚高了手中的瓷瓶,欲讓尉遲律看清。
「畜生、你這個畜生!師兄那樣尊敬你、那樣相信你──」尉遲律再撐不住,哭吼出聲,顧長歌對他的敬愛,竟換來杜十方如此冷情,他好替他不值、替他憤怒──
「別怪我,要怪,你便怪掌門吧,若不是他先打了長歌的主意,我又怎需藉你之手,殺了他?這一切,都是為了長歌好,你也不願你最是親愛的師兄,受到分毫傷害的吧?」杜十方冷冷地睨著他,口吻中絲毫愧悔也無。
「所以你利用我,替你擔下殺孽、借刀殺人?所以那一日,你躲在暗處偷襲掌門,好讓我錯殺了他?」尉遲律不敢置信。眼前這一個自己喚了七年師父的人,對顧長歌下藥在先、後又把一切罪責嫁禍給自己。
「你放心,掌門既死,此事便了,只要你封上你的口,顧長歌此後便能安安穩穩,這一切,端看你的選擇了,我的好徒弟。」語落,杜十方手下狠狠一甩,讓尉遲律踉蹌地撲跌在地上。
隨即,那道厚重的石門讓他沉沉拉上,牢內,又剩下一片孤寂,與灰暗的絕望。尉遲律頹倒在石地上,失卻了氣力。眼淚洶湧,滑過他傷紅的頰、如千萬根針刺過,他蜷縮著身子,再不能止地嚎啕痛哭起來。
在雪月峰上至此七年的歲月,好似成了一場遙遠的夢,擱棄在只餘蒼涼月光的地窖內,兀自生埃、生塵。
☆、〈雪月歌〉58
地牢頂上的小窗篩透出日出日落,晝夜流移,不過又是幾天的時間,卻好似過了一輩子那麼長,只餘一人寂寞的喘息,清清晰晰地盤迴在荒溼空暗的地窖內,一聲聲是他的心息,一聲聲是他的絕望。
那始終緊閉的石門上,回到一如既往的冷清巍峨,漠然相對。
這一刻,尉遲律覺得自己被世界遺棄了。
他的雙手滿是乾澀斑駁的血跡,徐然攤開藏在袍袖裡的七張宣紙,那是易骨經的譯文,是足以證明他無辜清白之物,現在卻再不被任何人需要了、都無用了。心中籠罩著龐然的絕望,如一張漆暗無光的網,千千結萬萬結,緊密得透不出一點光明,卻又好似破了一個洞般的荒寒,吹進一陣陣刺骨冰風,捲走了他曾因為一個人而有過的溫暖情感。
狠狠一撕,兩手將一張張宣紙扯成碎條,化成一襲細雪紛飛,如他此刻殘破的心。
此後,世上再無易骨經,誰也不能再傷害顧長歌,誰也不能……
撕毀了的、不再有的,也是尉遲律與顧長歌的情。
師兄,我什麼也不能對你說了。
顧長歌本就不相信他,這會兒封了口,更是斷了他的路。
縱然此時此刻對顧長歌再有埋怨再有失望,他也不能真的置師兄的性命於不顧。顯然,相較顧長歌的性命,那些不可告人的陰謀詭計、自己的無辜清白,都不再重要、微不足道了。
晚了,一切都晚了。曾經,他可以對顧長歌坦白所有原由,是顧長歌一手將他推了開、拒絕聽他解釋的,是顧長歌始終不肯前來看他一眼而給了杜十方機會,是顧長歌先不要的、先拋棄他的,是顧長歌將他逼入如此難堪絕望的境地,讓他不得不走上這條不歸路。
歸根究底,其實解釋起來十分簡單,顧長歌……本來就不信任他。
是呢,自己在這七年間,為師兄惹了多少麻煩,什麼禍不曾闖過,想來在師兄心中自己本是個頑劣不堪桀敖不馴之徒,還有什麼是他不會做的?壞事準是他做的,壞人準是他當的,現下殺個掌門人傷個師父不是他是誰?是否顧長歌也對他這個叛逆的師弟失望了放棄了,現下連見他一面也不肯了,冷淡地任由眾人對他處分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