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願意與他訴說,分明滿腔心事偏生悶不作聲,惹得他擔憂不已。
「律,你什麼都不說,師兄會擔心。」
尉遲律最是抵抗不了顧長歌如此直白地表示關懷,那會讓他只想窩在對方懷裡永遠不長大,他心裡再有話此刻怎麼也得壓下去,他不要顧長歌倦了還要為自己傷神,深深吸一口氣,鬱悶地咕噥了一句。
「什麼?」縱然顧長歌與他靠得再近也根本聽不清師弟剛才咕噥了什麼。
「──我說,我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你的骨奇在哪兒啊。」
「原來你一整晚鬧的是這個。所謂奇筋異骼只是虛談,我也根本絲毫感覺不出,倒不如勤奮練功來得有實感。這事,不許再提了。」顧長歌以為對方煩惱了半天竟是為了如此無聊的小事,立即放下了剛才吊著的一顆心,又為自己白白為他擔心了一場而沒有好氣。
「……師父老說你天生奇骨,武功年年突飛猛進,我就要離你更遠啦。不如你先停住不練了,等我慢慢追上你了才許繼續進步,好不好?」尉遲律絲毫不察自己此時的語氣,帶著一絲嗔怨、一絲負氣、一絲討憐,聽得顧長歌竟是心中微漪,就像被人用手撩撥到一般,心軟了一片。
「胡說什麼,我學多少,不就教你多少。你有時間多想這些有的沒的,倒不如都拿來好好練功。」顧長歌這話是如常的教誨,偏生聲嗓中噙著極淡的笑意。
尉遲律撇了撇唇,最怕師兄叨唸自己,卻又覺自己經師兄這一番叨唸,心底裡的煩躁好似被莫名撫平了些許,頓時消弭了他揮之不去的不安感。
明明不是那樣子的,他才不是為了那種事不開心,可光是說著這些不著邊際得於事無補的話、聽著顧長歌淡淡的叨唸,心裡好似就覺得足夠了,那些煩惱,都好似不再那麼令他難受。
顧長歌想是乏了,被尉遲律纏著說了一會兒的話,便闔眼睡去了,撥出輕穩鼻息。靜視顧長歌淡然安眠的睡顏,仍是那樣溫如謫仙,尉遲律直勾勾地眨了眨眼,俯在他耳側用自己才能聽到的氣音細語,「師兄,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好,我都會在你身邊,護著你的。」
有了如此覺悟,尉遲律眉心一舒,乖乖躺在師兄身側睡去了。
顧長歌這一晚剛好睡得淺,感覺到尉遲律熟睡過後無意識地往自己擠來,一張臉緊挨著他的頸窩,順勢把手搭摟過來,耳際聞見熟沉的吐息,竟徐徐睜開眼,未曾深睡的眸目清清明明,側首凝視著尉遲律酣睡中孩子氣的面容,心中頓成一絲柔軟,卻又對他最近的反常浮生一陣極不好的預感。
「……好。」顧長歌輕聲答,也不管尉遲律根本聽不見。
夜色如蘭,他們在睡夢中兩相依偎。
☆、〈雪月歌〉50
冬日至深,雪月峰上彷佛讓人鋪上了厚厚雪毯一般,一片深深白茫,連眼前,都好似讓一片雪紗時時遮著視線一般,給那日裡夜裡細細飄飛的霜雪遮得模糊不清。
尉遲律在那積至踝骨的雪地上走著,踩碎了雪泥,踩出一路窸窸窣窣,在靜謐夜色下響起,如一曲空靈幽盪的旋律。深冬嚴寒,許多弟子心法修練尚未深,御不了入夜之後的寒息,故夜裡練武的人少了,有時幾乎只剩北壇三人在那方曠闊的中庭上,孜孜矻矻,身影翩疾,手中長劍一把把將飄飛的雪沫削成碎泥。
可今日,庭埕上一片死寂,半個人影也不見,唯獨雪聲澌澌,堆落於空地上,宛若無人而生塵的荒地。
今夜,連北壇底下三名最是勤奮練劍的弟子也不在埕上,顯得夜裡的雪月峰格外荒寂,宛若被風霜飛雪掩去一切生息。唯獨幾道步伐聲兀自窸窣響起,由各個方位往一處聚去。
尉遲律在月夜之下,隻身煢步,往東廂走去,風雪疏疏,往他身上沾黏,在他肩上堆了碎雪。驀忽之間,他看見一抹白衣人影,由另一方走往自己所向之處。在一片飛雪成簾之間,那人衣白若雪的身影恍恍惚惚,宛若雪中一名幽淡仙者。
尉遲律在視線模糊之中,仍是一眼便認出來者,他三步並作兩步,興高采烈地要迎上喚他,可身影一挪動,一陣風颳來,抄起了地上白沫,在空中散成一片狂肆亂雪,剎那,那抹身影竟然消失在尉遲律的眼前。
好似被一堵雪簾掩去,又好似一身絕塵仙白的他融入了那片雪景之中,教尉遲律看不見。他登時慌張,抬頭驚然四望,「──師兄、師兄?!」
宛若在荒野之上一夕失了依靠的迷子,尋不得方向。
「律,怎了?」一道溫柔嗓音,一闢漫天風雪,驀地來到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