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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

就是說,這是一處無名嶼。

卓酒寒從未見過如此白潔的沙灘,偶爾拾起一粒鵝卵石覺得皎然如雪,可遠遠曠望卻覺有一種無法言喻、神秘莫測的微黃。環繞沙灘的海域呈現的幽藍更是不可捉摸,但無論陽光如何模糊黯淡,都能令整片他所能視到的山岬瑩瑩放出怪異的淺金色。山脊如同巨獸伏起的背梁,上面長滿了各種橡、樺、櫸、樅。一遙潛然自綠蔭之下潺潺流走,鵜鶘、黑水雞與紅嘴山鴨各自在自己的地盤上散開嬉戲。島體在他們的想象中狹長如鯨,充斥著粗糙凌亂的花崗岩,雜亂叢生的怪林將琴鳥清靈的鳴喚遠遠拋盪出去,可對於這些來自……異域他鄉的遇險者而言,它們只代表了無盡的傷感、哀鬱、沮喪與迷茫,甚至……絕望。

島嶼上有眾多奇異的水道與小型湖泊,它們分割著佔島嶼四分之三面積的樹木覆蓋區,使島看起來生氣勃勃,不致於太過陰森詭秘。每座島上都有火山,而且大多是活的,薜老六便是這樣認為的,他觀察到一處層列山樑支脈的頂部岩石上有不少焦乾很久的熔岩遺傷,它們一直延伸至形成西南處海灣的狹窄峽口之處。如果某一時刻它們突然蠢蠢不安地躁動起來,這些個糊里糊塗來此的海外客們便不由自主地選定了最終的墓地。來此不逾半日,每個人都三緘其口,沉默寡語,總是在單寂地冥思著,也許是在考慮某些也許不發生此事便一生一世也難以想到的東西,就連最愛嚼舌根的加洛旦也喪失了這一興趣。的確,一場足以開天闢地的大變遷總會帶給人心不同程度的衝擊、震憾、恐懼……最後仍是絕望。

卓酒寒很快從迷亂中自我強脫出來,他清楚自己要乾的事還有很多。他立即清點了一下人數,不幸的是原本船上所有人員共七十四人,現在僅剩了十四人,商賈盡亡,而且重要的船工,如木匠、廚子、郎中無一人生還。包括卓酒寒在內,獨孤舞、加洛旦等六人,冷香凝、尚啟雯、袁明麗統共十一名習武之人,餘三個皆是船員,除了只會數錢的船主薜老六外,另兩人只是搬貨工。卓酒寒令眾人將船骸中有用的物品與仍完整的木板取下,以備日常生活及日後重造之用。工具只剩下幾柄斧子,值錢的珍貴貨物一樣不留,盡數埋入海底。薜老六慾哭無淚,卓酒寒雖討厭此人,卻仍向他保證,有生之年定會如數賠給他損失。

白日裡他們分工勞作,卓酒寒、獨孤舞與六名胡人進林狩獵伐木,景教眾女只做些洗涮與針線女工的活兒。薜老六有時覺得自己什麼也不能幹,著實過意不去,便跟著上山伐木,眾人在以掌擊木時,他連斧子也掄不起;別人空手搏豹時,他被幼鹿用尚未長全的犄角頂得四下奔跑。好在這島上最兇悍的也不過是些小花豹,僅有中土北域的野狼大小,略通武藝或是力氣稍大者便儘可對付。很快,一個月過去了。

在島上的第三十四日,卓酒寒與雲奈、潘西納正合計造一艘大船,不夠的木料從林中伐取補充時,袁明麗突然踟躅出現,目光中冷寂依舊,卻道出一個殘酷的事實:“卓少俠,死人了。”

卓酒寒眉毛微微一揚,漫不經心地擦磨著光圓滑潤的木製品,輕聲道:“這種事你常見嗎?”

袁明麗猛地想到了父親一身是火,最終被焚成焦炭時,殺意欲盛,硬生生回應道:“不常見。”

卓酒寒拍打著衣衫上的灰塵,起身道:“既然這樣,以後再遇到這種事就快點跑來告訴我。”

袁明麗冷冷反問道:“以後還會再遇到嗎?”

卓酒寒這才正視她,半晌笑了笑,緩緩道:“會的。一群外地人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若一旦死了人,就一定不止死一個。”

袁明麗不由劇烈地打了個寒噤。她由於親眼目睹父親慘死,受激過重,性情變得陰冷與偏激,怨毒與積恨,但她骨子中畢竟仍存有一息年輕少女善良溫和的部分。然而她卻從未見過一個人,在面對任何災難與恐怖時,都是同樣的神情,什麼也刺激不了他,人世間沒有悲劇可以令他傷感落淚,也沒有喜事讓他大快朵頤,誰也無法看穿他。而他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有極大的可信性,於是不禁怔在那裡。

卓酒寒道:“幹什麼?帶我去。”

袁明麗陡然驚覺,將思緒拉回現實,帶著卓酒寒向不遠處的一座拱起的山坡走去。那裡的林子枝葉之繁,足以令立在其中的人看不到太陽的形狀,而此刻這裡卻成了一個天然的地獄。冷香凝與尚啟雯正站在一具屍體旁,呆怔怔地,直至卓酒寒趕來,才叫起來。冷香凝有些惶恐地道:“哥,這島上會不會有別的人?”

卓酒寒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對袁明麗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