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也只不過安穩了三十幾年,身為長公主之女,竟健忘至此。想到此處,我幾乎就要怨柔桑了,轉念卻有些疑惑:熙平長公主怎容女兒無知至此?
我發呆的工夫,她也沉浸著。我不忍再在心中責怪她,只微微一笑道:“我卻更羨慕縣主。”
柔桑默默地看著我,又並不似在看我,綿延的目光穿過眼前的一切,到達人生的盡頭,良久方道:“玉機姐姐,你不懂……”
我不懂,也不知從何問起。
臨別時,柔桑拉著我的手道:“玉機姐姐,暘表哥和啟姐姐都出京了,母親又不准我出門,從此以後就再也沒人去看我、陪我說話了。姐姐若能出宮,可要常來我家。”說罷低頭忍下淚意。
我眼眶一熱,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去長公主府,仍舊說道:“玉機一定去。”
我倚門望了許久,直到柔桑的車駕完全消失在長街盡頭。天已昏沉。她登車前最後的目光是心知肚明的無力企盼,一如我言不由衷的承諾,都隨著落日緩緩沉了下去。唯有我的目光是真誠的——真誠卻無力。
第四十一章 君子稱物
車剛剛進了修德門,宮門便落了鎖。回到漱玉齋,但見桌上地上都堆滿了錦盒。芳馨笑容滿面,一面服侍我更衣,一面道:“今天是姑娘的大日子,姑娘卻休沐出宮了。奴婢足忙亂了一天,才把各宮各府送禮的人打發走。”
我笑道:“姑姑辛苦了。”
芳馨笑道:“辛苦些怕什麼,不失禮便罷了。”一轉頭看綠萼正在揭蓋子亂翻,便道,“姑娘都還沒看,你混找什麼?”
綠萼笑道:“奴婢在找陛下賞賜給姑娘的火器,看看今年的火器又如何精巧。”只聽嘩啦一陣亂響,兩隻金黃翠綠的錦盒被綠萼擠到了地上,綠萼恍然未聞,只支著下頜沉吟道,“怎麼不見火器?”
芳馨附身拾起盒子,笑道:“幸而扣得緊,裡面的東西竟沒摔出來。”她放下盒子,從荷包中取出一把黃銅鑰匙,開了矮櫃的鎖,彎腰捧出一隻紅檀木雕花盒子,“陛下賞賜的在這裡呢。”
綠萼笑道:“什麼稀罕物,竟然還要鎖進櫃子裡?”
芳馨微微一笑,揭開蓋子,金光脹滿了視野,照得每個人的臉都黃燦燦的。雙指寬的金條,一共十條,擺成一座小山。綠萼忍不住驚呼一聲,芳馨白了她一眼,道:“小聲些……”
綠萼仍舊忍不住問道:“陛下怎會賞賜這麼多金子?難道厭煩了火器,又想不起賞什麼,乾脆賞賜錢財麼?”
我略想了想,便即明瞭,笑道:“姑姑好生收起來,來日我有用。”芳馨便將盒子抱去了樓上。
喝茶的工夫,看了幾樣賀禮,正要吩咐沐浴,忽聽門外有人道:“簡公公來了。”話音剛落,小簡笑眯眯地走了進來,行過禮道,“大人一早便出了宮,奴婢還未來得及恭賀大人芳辰。”說著又要行禮。我忙攔住,笑道:“折煞玉機。公公這會兒來,是陛下有何旨意麼?”
小簡退了一步,正色道:“陛下在守坤宮的後花園裡賞牡丹,宣大人過去。”
自陸皇后崩逝,守坤宮再度空落下來。皇帝竟然有閒情逸致去那裡賞牡丹,著實令人詫異。我奇道:“陛下在守坤宮?”
小簡笑眯眯道:“守坤宮的牡丹花開得好,皇上正和慧媛娘娘挑燈夜看。”
我更奇:“慧媛?”
小簡嘿地一笑:“慧媛娘娘如今是出入相隨,不瞞大人,今日午膳後……”他上前一步,口唇微動,我聽了不覺雙頰一熱,繼而冷寂道:“如此看來,她日後不是皇后也是貴妃了。”
小簡冷笑,說話便不覺露骨起來:“在鳳榻上睡一回便能做皇后?嘿……這宮裡多少女人上過龍榻,也不過是小小的女御。鳳榻又算得什麼?”
我嘆息道:“公公慎言。不知陛下傳召玉機有何要事?”
小簡道:“想必大人知道,慧媛昨日談起查賬的事情,內阜院都鬧翻了天,連穎妃娘娘都被說了兩句。陛下想和大人商議一下此事如何善後。”
我失笑道:“慧媛還在那裡,如何商談?”
小簡冷笑道:“大人一去,慧媛自然要走,難道想一輩子賴在守坤宮麼?”
我不覺好笑:“容玉機先行更衣。”
小簡笑道:“好說好說。那請大人快些,奴婢先回去覆命。”說罷躬身而退。
綠萼將已經收起來的月白色春錦長衣重新拿了出來,道:“姑娘既然要在花園裡賞花,不能凍著,就穿這件衣裳吧。”
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