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和帽子
,沒有幾個人穿比基尼。
可是我最盡心的,也只有一件灰藍色的比基尼,舊了,布很少,已經七年沒有
穿了,在大西洋那個久居的島上,這幾塊布,也是不用的。這一回,帶了回來,才
突然覺得它仍然很小,小到海灘上的人,善意的迴避了眼光。
後來,便不去沙崙了,仍愛那兒遼闊的沙灘和穿了許多布的同胞。
又經過長春路和松江路,總是午後六點半左右交通最塞住的時候,走到半途而
綠燈快速變成紅燈,很不好意思擋住了河流一般的來車,等到終於開過去時,警察
先生吹了哨子,叫我靠邊停,我下車,對他說∶“身不由主,請您不要罰我,……
”警察先生很和氣,看了駕照,溫和的說∶“下次快些過,當機立斷,不要猶豫,
你好心讓人,結果反而擋在中間,知道了嗎?”
總是讓人的,可是人不讓我,就變成擋路鬼了,而且總在同樣的地方出現。
不能了,想念大海幾成鄉愁,不要擠了,我有一條草蓆,可以帶了到海邊,也
不沙崙了,去沒有人的地方,一個星期一次,不去任何海水浴場了。
第二次去郊外,發現一條彎彎曲曲的鄉間小路,看看地圖,是沿海的,一直開
下去,房子少了,稻田來了,紅瓦黑牆的臺灣老厝零零落落的隱在竹林田野的遠處
。一直開,一個轉彎,迎面來了大軍車,車上的阿兵哥沒命的又喊又叫又揮手,我
伸出左手去打招呼,路擠,會車時客氣的減速,彼此都有禮讓,他們亂喊,聽懂了
,在喊∶“民愛軍,軍愛民━━小姐,小姐,你哪裡去?”就在那一剎間,我的心
又一次交給了親愛的親愛的土地和同胞。海,在會車那一個轉彎的地方,突然出現
了,沒有防波堤的海岸,白浪滾滾而來,風,是涼的,左手邊的青山裡仍然隱著紅
瓦的老房子,竹竿上迎風吹著紅紅綠綠的衣服,沒有人跡,有衣服,也就有了生活
的說明。陽光下淡淡的愁、寂和安詳。歲月,在臺北市只一小時半的車程外,就放
慢了腳蹤。
那條路,又亮又平又曲折,海不離開它,它不離開海,而海邊的稻田,怎麼吹
也吹不枯黃呢?那份夏末初秋的綠,仍然如同春日一般的寂寞。紅和綠,在我,都
是寂寞的顏色,只因那份鮮豔往往人們對它總也漠然。
沿著路擠著碎石子的邊道停了車,不能坐在一個方盒子裡,車子也是方方的。
大步向草叢裡跨過去,走到卵石遍佈的海岸,很大的枯樹幹在空曠的岸上是枯骨的
巨手伸向蒼天。陽光明媚,吹來的風仍是涼的,適意的涼,薄荷味的,這兒沒有魚
腥━━而魚腥味也是另一種美。
看了一會兒的海,呆呆的,有鄉愁。海灘上一堆一堆漂流物,其中最多的是單
只的破鞋和瓶子,也有爛木塊和洗刷得發灰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於是,我蹲下來,
在這堆寶物裡,東翻西揀起來。揀到一隻大彈珠,裡面有彩色的那種,外面已經磨
成毛邊的了,也得一付假牙,心中十二分的歡喜。
然後,鋪平了席子,四邊用石頭鎮住,平躺在它的上面,沒有穿襪子。
總是不大懂,為什麼破鞋老是被人海葬,而它們卻又最喜歡再上岸來,看見那
一隻又一隻的鞋子,總悄悄的在問它們━━你們的主人曾經是誰,走過什麼樣的長
路才將你們丟了?另外那一隻怎麼不一起上來呢?
那是回臺的第九天內第二次去海邊,回來時,沒有走松江路,心裡煥然一新,
覺得天地仍是那麼遼闊,天好高呀,它不是一個大碗蓋,它是無邊無涯的蒼穹,我
的心,也是一樣。
一定要去海邊,常常去,無人的海邊,那種只有海防部隊守著寂寂的地方。阿
兵哥棕黑色的笑臉,是黑人牙膏最好的活動廣告━━他們是陽光。
於是,又去了,去了第三次海邊,相隔一天而已,十一天內的第三次,同樣的
長路,沒有遊人的地方,連少數幾條魚船,也在路邊用稻草和大石頭蓋著,好似天
葬了它們一樣。
這片絕美的臺北近郊,再也不